“哎这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讲……您千万别对他有偏见,他那时候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再加上他们家出的一些情况有点叛逆,您也说了,他在学校里表现的还不错。”女人看向他,似乎迫切希望他能懂她,能明白她担心和关爱孩子的苦心。
“他打了他们班主任。”
“她说你打了初中班主任。”俞还问冯究望,“是真的吗?”
“她是挺闲的,经常编一些胡话来讨好我。”冯究望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又说,“但她还没闲到这种事也要瞎编。”
“所以是真的?为什么?”
冯究望笑了,“打老师能有什么理由?我看他不顺眼。”
俞还严肃道:“冯究望!”
“你又生气了,怎么那么爱生气啊?”冯究望从沙发站起来,“还有俞还你是不是有点太好心了?学生的家事也在你的管理范围内吗?”
俞还抬头望他,柔软的发丝扎进眼睛里,微微泛起疼,他抬手抹了一把头发,像在抹眼泪。
“不要理她,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那些都是不必要的。”冯究望靠近了,一条腿压在柔软的沙发上,在俞还眼前停下。老师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软乎乎暖洋洋,这间屋子也是,温馨又和谐。
他则是个不速之客,是不属于这里又突兀存在的人。
“你换洗发水了?什么味道?”他不合时宜地嘀咕,“好香。”
俞还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甚至还去回答少年的问题:“是葡萄的。”
冯究望没由来地发笑,腰弯起来笑,几乎要挨到俞还的肩膀,笑完说:“我最讨厌水果了。”不等俞还说话,他又用调笑的语气说可笑的话,“你不怕我吗?我可是殴打过老师的坏学生。”
“总得有理由吧。”俞还并不害怕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原来那么有力,按在冯究望的肩膀上将他推开了,“况且那之后你妹妹来找我了。”
冯究望动了动手指,笑容再次隐没了,面无表情问道:“什么?”
俞还已经走出宾馆,女孩胳膊上环着俞还的衣服匆匆跑下来,嘴里喊:“老师!老师!”她不知道俞还的名字。
俞还转过头:“怎么了?慢一点,小心摔倒。”
冯玥在俞还身前停下,小小的人儿还不到俞还胸膛,紧紧拽着衣服举起来说:“你的衣服。”
“啊,我都忘了,谢谢你特意送过来。”
小姑娘摇摇头,眼睑上有闪烁的亮片,额头有汗。
她将衣服抵在俞还身上,连同他穿的衣服也一并拽住了,喘着气有些颤抖:“妈妈说得不对……”
“嗯?”俞还低下头。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分不明是眼影太闪还是有眼泪悬在眼眶里。
“他没有错……哥哥没有犯错。”
不要怀疑他。
不要一遍遍的向旁人叙述他的“罪行”。
他明明说出过真相。
“你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吗?”冯究望问。
俞还说:“她相信你。”
冯究望垂下眼,“真用的水果味的洗发露?”
“是啊……你别打岔!”
冯究望忽然抬起手,勾起俞还的一缕发丝,低下头孩子气地嘀嘀咕咕:“我好像不是很讨厌水果了。”
俞还一本正经地跑题:“为什么要讨厌水果啊,哪有不吃水果的人?营养会跟不上的!”
冯究望却仔细端详他,眼神描摹俞还的脸颊轮廓。
俞还狐疑地看他:“怎么了啊?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蝴蝶了。映在他眼里久久不能消散的那对翅膀消散了。
俞还并不像蝴蝶。
他的漂亮是自然而然刻在骨子里的,耐心是迟钝也是,他本身就是那样一个天真又好脾气的人。
那应该把老师比作什么呢?
他有点喜欢俞还身上的味道,会觉得好闻不是洗发露的味道好闻,而是这个人好闻。
“都是一些无聊的事,你要是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冯究望笑,“毕竟我又乖又听话,老师的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
他想把俞还比作草莓,红透的,一捏就软在手里,汁水顺着指缝流至脉搏,留下黏腻的一道痕,舔一舔,舌尖泛起烂熟的甜。
第23章 虫
深夜酒吧里热闹非凡,楚夏怡把最后一点酒灌进喉咙里,周围响起欢呼声,她连忙摆手说:“我不行了,你们先玩,我缓一会儿。”
踩着微醺的步伐,她坐在吧台的角落,脑袋落在双臂上,舞池里的人影像是踩着太阳穴摇摆身躯,令她头痛不已。
调酒师同她搭话,“玩的怎么样?”
楚夏怡喝懵了,以为又是来找她搭讪的人:“不好意思,我有伴了。”
调酒师点头:“是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还是之前那个高个子的黑发帅哥?”
楚夏怡有些转不过弯:“你说谁?”
那调酒师张大嘴巴:“不会吧,你又有多少个男朋友?”
楚夏怡直接把脸贴在吧台上,“……一个也没有。”
那人不信:“怎么会?刚在这里坐着的那个不就是你男朋友吗还是前男友?”
楚夏怡想了一会儿,呵呵笑了一声:“他就是个畜生。”
她翻了个身,险些从转椅上跌下去,也不管眼睛上涂了多少睫毛膏抹了多少眼影,捂住自己的脸。
“我也是。”
睫毛有些润湿。
她重复道:“我也是。”
冯究望小学刚毕业就被冯琛送去小县城里,住进爷爷家。
楚家和冯家有些交情,巧的是两个人分班也分到一块去。
刚刚升上初中,这帮小孩还不懂那些情啊爱啊,只知道哪家摊位的麻辣烫好吃,今天小卖铺又有哪些新品辣条。因为两家离得近,楚夏怡每天都和冯究望一块放学回家。
那时候的冯究望远没有现在这样恶劣,进了县城就是入乡随俗了,校服总是不干净,和那帮混小子在沙地里玩球,直到日落才肯回去。
楚夏怡每天都背着书包等在门口,冯究望跟她讲:“你不用等我,自己先回去吧。”
十三岁的小姑娘胆子还很小,瘪着嘴巴摇头:“不要,奶奶要我和你一块回去……”
那一年里她见到了各种日落,在遥远的天边每日都上演着不同的坠落。
他们在一块走了整整一年回家的路,楚夏怡觉得自己比旁人更了解冯究望,也听家人提到过他家的事。知道他的眼睛像妈妈、冯父为了不过度思念亡妻踏实工作把冯究望送来这里上学。
初二开始小女生们留意起自己的打扮,同时注意到周围的异性。
冯究望无疑是最出众的那一个,个子高长相好,在那帮男生里也是领头的。
他和楚夏怡每天一起回家,男生女生就开始传他们的“绯闻”。
楚夏怡面皮薄,开学没多久就跟冯究望提到:“我以后不和你一块走了。”
“哦,好。”冯究望回答的极迅速。
楚夏怡心里划过淡淡失落。
她当年应该是喜欢过冯究望的。
像夏时的蝉鸣,只短暂活过一个夏天。
后来班上换了一位新老师,以前的班主任不教他们了。
该怎么形容那个老师呢?三十岁出头,生了一张儒雅的脸,带着眼镜,说话温温和和的,对学生从不打骂也不爱发脾气。
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班里有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偷偷喜欢他,老师一挨近她就会悄悄脸红。
那么烂漫的年纪懵懂的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老师,多么惊世骇俗啊,谁都把喜爱揣进心里面,不敢表露出来。
学生们都非常喜欢他,冯究望却是个例外。
他向来是个例外。
敢在课上提出自己的不同见解,敢在愚人节戏弄体罚学生的老师,敢爬到最陡峭的山的顶峰,面对冉冉升起的夕阳大喊。
有天课下冯究望问她,“你们都喜欢新来的那个老师?”
“他人很好啊,连尹一去问他题,他都给她讲。”尹一是他们班学习成绩最不好的女生。
冯究望嗤笑一声:“你好意思说她吗?”
楚夏怡红了脸,攥紧拳头不理他,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问:“怎么?你不待见他啊?”
“还行吧,在我眼里都一样。”冯究望说。
冯琛是个喜怒都表现在脸上的糙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当着孩子的面讲,早年经常把“不该这么早要孩子”和“你妈现在变成这样都是生你时受的罪”这些话挂在嘴边。
所以冯究望生来就比旁人更加敏感,总能窥到旁人发现不了的细节。
某个黄昏过后,他打完球回教室拿书包,里面还有人,是那个总爱去办公室问问题考试成绩还是一塌糊涂的尹一。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尹一的嘴巴在肉肉的脸颊上挤一挤:“关你什么事?你才是呢,怎么这么晚还在学校啊?真烦人!”
“你不回家吗?”少年提了书包却没有走,“天都快黑了。”
女孩有点着急,“哎呀你别管我,你快走吧。”
冯究望看了一眼外面。马上就要日落了,天会黑下来,夜色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