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让你为以后多做打算,多条路多条命,趁着还年轻,别等以后后悔。”王大串说,“给你说句题外话,我们班上的同学,和我一样,落榜不想复读两不误,很多人还跑过来给我说羡慕我,觉得我家至少还有一间店能干活吃饭,他们大多都不知去处。”
“可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下午才听到我妈悄悄地给我爸说,生意越来越不好了,不知道这家肉串点还能开多久,以后该怎么办。”
顾迟冲他笑了一下:“以后串哥也卖颜!被白富美包养!”
王大串踢了他一脚:“严肃点!老子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
顾迟笑得肚子生疼。
话已至此,该说的都说了,人事已尽,听不听得进去,全在顾迟自己。
毕竟外力是永远无法叫醒一个正在装睡的人。
两兄弟继续埋头吃饭。
就在这时候,大门被敲响了,特别大声,仿佛整栋楼都在颤抖。
砰砰砰——!
砰!
自从上次强行钻被窝后,钟从余平时的动作都特别轻,并且一般情况下会自己带钥匙,顾迟最近在家里坐着坐着就容易睡着,吓醒的感觉特别不少受,头晕目眩,有时候甚至还会低血糖,这一点钟从余一直记着的。
所以,会是谁呢?
王大串的位置离门比较近,自觉地甩着肥膘去开门。
只见一位外面站着一个年纪六十出头的老太婆,她哆哆嗦嗦地,一手撑在门框上,仿佛站不稳,背后背着一位添手指头的小丫头片子,模样瞧着不怎么讨人喜欢,就连出口的话都夹杂着地方音,一时半会没听懂。
老太婆掂量了掂量话,重复道:“我是来找我儿子的,叫顾建宇,他是不是住这里啊?”
第48章 红酒 第五
暑假补课已经开始了好几天, 钟从余早出晚归,并且经常被老师点名留下“加班”,大多数同学选择了住读, 只有他这根二楞子坚持走读, 一根筋横闯过去抵死观点, 无论谁出面也拽不回头。有时候生怕他会嗑死在哪面墙上, 然后壮志凌云地举起一只手高呼:“吾命休矣!”
……
来来回回两头跑,这小子居然把个子往上冲了一截, 九分裤变成了七分裤,和原地踏步的顾迟拉出了不那么明显的差距,远远瞧去,和一年以前那只对人只会瞪眼的小余儿出入盛大。
“迟早会有出息。”顾迟心想。
而在钟从余看来,自己好不容易回了家, 要么累得倒头趴下,要么是顾迟已经早早地睡着了, 一点相处的空间都没有。
他寻思着,不对啊!
这不就变得和以前那些破破烂烂的日子差不多了吗?
不行!
绝对不行!
继续下去会让人思念成疾伤筋动骨乃至发疯自/尽而亡的!
得!想!办!法!
钟从余刚给顾迟发完晚上又不能按时回家的消息,下一刻,不只是哪根筋搭错了, 整个人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跟着顾迟没学会做饭, 也没把九级生活残废的现状改善半丝,唯独学会了如何跟着花样作死。
“凭什么我要留下来?”钟从余心道,“我就要回去,我就要见他, 作业晚上再做, 谁也不能拦着我。”
少年初尝“情”字,既想每天沉浸在甜甜腻腻的岁月中, 巴不得每时每刻腻歪在一起,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展现在他眼前,也害怕突然说开的关系和一不小心让距离变得太近,把一切都变味了。
钟从余其实在这一方面特别不自信,破天荒地生出一肚子忧肠来。
胆小,又放肆。
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
必须要循序渐进,有效,温和,且懂得分寸。
头顶上突然炸开一声巨响,可以笼罩半边天的烟花绽放在上面,把有些发黑的天色猛地提了上来,乱停乱放在路边的机动车辆集体叽呱乱叫,钟从余猛地一抬头,从神游当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药店门口。
“哟,稀罕啊,最近没什么节日,估计是哪家小伙子给小姑娘求婚吧。”药店老板探着脑袋往外瞄了一眼,然后才问道,“小伙子买什么药啊?”
钟从余:“止咳的。”
最近顾迟那嗓子总是不安分,叫他记得买药,口头答应,动作上却毫无进展,如果被当面问上,也只会咿咿唔唔地敷衍过去,钟从余心想,还要我亲自出马,看把你惯得!
药店老板带起老花镜:“哦,我找找啊……”
外面还有喧闹声传来,听着喜庆,男生女生的都有,可能真的是求婚。
“那个……”钟从余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没有搭在准确位置上,居然对着这位看起来跳个高都成问题的老板问道,“求婚这东西,必须得放烟花?”
老板高深莫测地嘿嘿笑了两声,端起架子:“烟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你要召集你的朋友,选一个地方,告诉你喜欢她,要说出来,让她明白到底有多喜欢,一字一句地说清楚,表现清楚,时不时地重复一下想法,懂吗?一看就是没有女朋友的小屁孩,拿着,一共十九块九,一天早中晚三次,饭后吃。”
钟从余:“……”
出店后,钟从余把目光落在那还在炸的烟花。
时不时地重复,还要表现清楚……吗?
顾迟听见“顾建宇”三个字,差点把下巴吓得掉进碗里。
从来没有听老爸提起过家里人的回忆立马展现出了应有的缺漏,他觉得自己想把那个人从局子里面提出来揍一顿,麻烦他以后有话尽快说完,然后塞回去。
顾迟花了半分钟仔细回想,好像记忆中,是有那么一双比较皱纹斑驳的手摸过自己脑袋,模模糊糊的,还硌得慌。
这段时间,老太婆和王大串就这么一里一外地站在门口干瞪眼。
背后那个小丫头对这突然尴尬的氛围特别敏感,“哇”地扯着嗓门哭了。
老太婆连忙哄:“宝宝乖,宝宝不哭,看,大哥哥,好大两个哥哥。”
随后,她又怕自己被当做夜路鬼被打出去,连忙从怀里掏出……掏出一团塑料纸袋来,里三成外三成的拨开了半天,顾迟才清楚里面包着的是一些身份证明的物件。
老太婆的语气有些急躁,但又怕说快了别人听不明白,颤颤巍巍地道:“我真的是他妈妈,生他的那个,你看看,我把家里有的都带上了”
——生他的那个。
顾迟“哦”地一声想起来,对,生老爸和把老爸带大的妈不是一个妈,不过后面那个妈对人特别好,和亲妈没什么差别,长得也很漂亮,手很细,他小时候认知范围内的奶奶自然也不是眼前这个老太婆,可惜好人没福气,死得早。
不过这么一来,倒也是可以基本确认身份。
老太婆怕他这么一出神回想就忘了自己的存在,再次出声,吐出的气体间都带着堪忧:“哎哟喂,急死人,不信你可以把他叫过来认人,现在不行我可以等,我老伴死啦,另外那个娃不要我,还把小孩丢给了我,老家那边又被占地,我没地可去,只能带着小孙女来找他啦!他不是结过婚,把那女的房子给划到名下了吗!?”
这种近乎半个世纪前的人,仿佛都有一个共同车特性——那就是倚老卖老,仗势欺人,故作可怜,口无遮拦。
那房子对顾迟来讲能和三位重要的人都扯上关系,第一个是他母亲,是这位女人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留在脑袋里面的画面算不上多,可毕竟是出生以来的第一个温暖,忘不掉。第二个是钟从余,要不是钟从余来租这房子,自己压根不会认识他,也不会有后面的感情。至于第三个……,这房子间接地把顾建宇送进了监狱。
所以,他格外不喜欢别人那这房子开玩笑。
顾迟的脸色当场就阴了下来。
王大串:“……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老太婆:“有啥不对啊?”
王大串:“对对对……”
“那你得等他好几年,啊不,十年。”顾迟起身贴近这老太婆,冷不丁地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后者背着痞子眼神吓得有些退缩,暗想绝对不是好人,他要是干动手打人,自己就要叫。
老太婆:“你谁啊!你干嘛在我儿子家里!”
现在倒是一口一个儿子叫得顺畅。
早几年想不起来有这么大一个儿子,自己过自己的好日子,不闻不问,如今出了事,才想起来身上曾经掉过一块肉,还有这么一个牵连,还能妄图依靠依靠。
“这个流鼻涕的,是你亲孙女。”顾迟伸手指了指那个刚学会说话的小丫头,有转过来指了指自己,语气有些从,“至于这一个,说来惭愧,可能是你的亲孙子。”
老太婆被这么“大”个孙子给吓着了。
“你,你真的是啊?他生了孩子,还长这么大啦?”她有些胆怯的问道。
“真的,真的你亲生儿子的亲生儿子。”顾迟说,“你不敢认我不想认呢。”
本来日子过着就够麻烦了,偏偏生活就富有戏剧性,在这时候还送上门来一老一小。
早知道,就不在家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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