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暄仔细读着,“小红帽”在向他咨询感情上的烦恼。他直觉“小红帽”是个温柔大方的女孩,原来也和自己一样,因为喜欢同性而困扰。
任暄不会冒进地跟喜欢的人表白,即使喜欢了很久也一直压在心底,所以他也不会劝说别人激情告白,他深知冲动的代价远不止被拒绝那么简单。
出柜的成本太高昂,要面对来自工作环境的压力,甚至父母亲人也不会理解,更别说周围其他人的指指点点,这一切腐旧的指摘并不比单纯的失恋好过多少。尤其失恋只在一时,而这些偏见却会无穷无尽地跟随她到永远。
他不知道“小红帽”的年纪,但觉得她是个年轻且不成熟的女孩,被状似甜美的感情诱惑,一往情深却顾及不到后果。
可她又有什么错呢?这个年纪的女孩不就该尽情体会爱情的斑斓或酸涩,就因为喜欢同性而被归为异类,被迫躲藏在角落,背负着这种不公,却卑微地发不了声。
“如果不确定对方也喜欢同性就不要开口,否则既会给对方造成困扰,也会影响你自己的生活。一旦成功掰弯了原本的异性恋而又不能保证走到最后,也是一种不道德。”
任暄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生硬,又温柔地补充了几句:“爱情不一定非得并肩携手,知道对方过得幸福满足内心也不失为一种平和。有时感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不会有太坏的回忆。但是无论怎样我都会祝福你,善良的人也值得更好的爱。”
任暄处理完站内提醒就关上了电脑,去书架上找了本喜欢的纪实小说便去了客厅的沙发上。泡上一杯妈妈买的养生茶,打开旁边的阅读灯,捧着书看了起来。
入夏后火锅店的生意不如冬天,人们更喜欢去路边吹自然风,喝冰啤酒配烧烤,火锅的水蒸气和强力空调就显得有些违和。
程云峰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提前打了烊,和服务生锁了店,骑车回到自己的小公寓。他爸妈本想让他住在家里,小儿子最得宠,只想放在身边帮他洗衣做饭也好照顾。他哥哥早就结婚生子搬了出去,等到他要结婚再一次性买个大房子,老人家也算了了一辈子的心思。
然而程云峰不想赖在家里,他知道自己没有结婚那天,反倒容易被爸妈发现蛛丝马迹,翻到他喜欢同性的秘密。柜早晚要出,但不能是被戳破那么被动,等他找到真爱伴侣,是一定要重拳出击,杀一个措手不及的。
他用存款首付了一间小公寓,简单装修一番就搬了进去,没等爸妈阻挠,一溜烟跑得利索。他父母没了办法,只好三天两头地打电话催他回家吃饭。
程云峰洗掉堆积一天的汗渍和油腻,穿着大短裤赤着身坐在床上,夜风从窗口吹到身上,全身都透着舒爽。他靠在床头看了会体育新闻,时间消磨得飞快,很快便觉出一丝困意。他给手机插上耳机,准备听会ASMR音频入睡。
M站被点开,应用从后台重新启动,开屏结束后才蹦出一连串站内提醒。提示音透过耳机频繁敲击耳膜,尖锐得有些烦躁。程云峰也是先点开了评论,就看到回复下整齐地罗列着一句诗:“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君愁我亦愁,像是隔空传情的暗示,挑逗着他敏感的神经。如果那个深夜里抚慰他欲望的主播,操着那口沉醉的嗓音在他耳边念下这句诗,换做从前程云峰必定要想方设法和他见一面。哪怕南北相隔,只有一答一复的情分。但现在他有任暄了,一个徒有好感、勉强挂上边的朋友,可他仍保持着那种好似天真的忠贞。
程云峰没有回复,退出了留言页面,像个见异思迁的渣男,无颜给“哄碎”回复。私信界面仍亮着红点,程云峰再次点了进去,一行行看完了“哄碎”的答复,反而有种放松的感觉。
“哄碎”认真开解他的话语像个真正的朋友,恰到好处的劝说和一句温暖的祝福。程云峰读了几遍,莫名觉得“哄碎”的话不像是只说给他听,那种感同身受的语气更像是规劝自己。他想起“哄碎”投稿的标签是“男性向”,后知后觉的发现“哄碎”一直是同道中人。
程云峰细想想觉得“哄碎”说得没错,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影响了任暄一辈子的人生轨迹。如果任暄只是不接受倒罢了,一旦他好奇想尝试,又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接受了他,但是最终结局并不圆满,之后的日子任暄该如何自处?
程云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烦,郁结的思绪乱成一团,竟是一夜没有睡好。
他强忍着想见任暄的冲动,安静地一周没有联系他。
转眼快到周末,任暄在办公室里消磨时间,他总觉得习惯的生活似乎少了些调剂,才忽地意识到程云峰好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了。他犹豫要不要简单发个问候,可无奈草稿想了太久,一下拖了过去。
程云峰在饭店如坐针毡地待到周五,几次想拿起手机联系任暄,最后却又都重新放了回去。他坐在窗边看着马路发呆,一辆正在拐弯的外卖电动车被轿车蹭倒摔在路边。程云峰想出去帮忙,外卖员自己站了起来,伤得并不严重。两个司机隔着车窗交涉了一会儿,不过十几分钟,便各走各地分开。
一起算不上严重的交通事故,让程云峰天马行空地联想到自己。他也是骑车的一员,在马路上也会遇到危险,如果有一天受了伤再也站不起来,是不是就无法让任暄知道,他也曾发自真心的喜欢过。
程云峰忽然说服了自己,管他表不表白,能不能在一起,至少在他还健康的日子里,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他都想能多一刻陪在任暄身边。
此时任暄正盯着文件发呆,一旁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打开一看,真是白天不能念叨人,正是程云峰的消息。“明天我有足球比赛,你能不能来看?”
任暄看了眼日历,周六还要加班。“要加班,可能没时间。”
“球队其他人都带了家属,就我一个人,中场休息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程云峰说的挺可怜,但任暄不为所动。“认识我以前谁给你递的水?”
“年初他们去万山庙上求姻缘,我嫌傻没去,结果一个个都有对象了,就我单到现在,成了唯一的傻逼。”
“以前都没家属跟着,无所谓,现在就我没有,你得给我撑场面。”程云峰开始耍赖,虽然不擅长,但是胜在敢瞎扯。
“哦。那我看看。”任暄故意没说准,乐得看程云峰耍赖的样子,胡说八道地又有点可爱。
“晚上五点,市局体育场,你说是我朋友,看门大爷就放你进去了。”
第12章
领导巡查过半,大家也早失了起初加班时的劲头,周六好不容易挺到四点半,就全都收拾东西准备开溜。
任暄穿着上班的工装,短袖衬衫配休闲裤,跟体育场有些格格不入,可又不够时间再回家换套衣服。他想着踢完比赛天也黑了,并且坐在场边也不会有人在意,就径直走到对面的公交站牌,不一会儿就等来了顺路的公车。
任暄走到后车厢握住扶手,市局的新体育场建在重新规划的旧厂区,五六站的距离。公车刚行驶一站,就上来一群背着画板的小朋友,正是周末艺校放学的时间,车流也逐渐变得拥堵起来。
不太凑巧的时间,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堵了一倍,任暄小跑着找到体育场的门卫时已经迟到了一刻钟。
五点两队人已经热身完毕,还特意喊了体院的教练来当裁判。程云峰在场边晃悠,不住地向大门口张望,迟迟不肯上场。眼看到了时间也没等到任暄的消息,程云峰不想催,可心里却是抑制不住地失落。
大门口的栅栏只留了一人身位的空档,任暄正想往里进被门卫大爷喊住了:“干嘛的?不对外场地,闲杂人不让进。”门卫室的窗户只拉开一条小缝,大爷的老花眼镜低低地架在鼻梁上,抬着眼睛瞅他。
任暄停下脚步,想起程云峰之前的交代,他弯下腰,向窗缝探了探身:“我是程云峰的朋友,他让我来看比赛。”
“哦,小峰的朋友啊。”大爷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任暄,眼神中看不出态度,又轻轻把窗户拉上了:“进去吧。”
大门正对着体育馆,右手边就是足球场地。任暄远远看见两队人穿着不同色的球衣穿插在一起,比赛已经开始了,可他还分不清那边才是程云峰的队伍。
看台是水泥砌的石阶,背包随意堆成两摊,占了两三层台阶。再往上成对地坐了几个姑娘,隔得不远,看不出是哪队的家属,但人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任暄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夏天的白昼正长,能看清场上奔跑的身影。任暄在努力寻找程云峰,程云峰也总是分神往场外瞅。趁着一个界外球的间隙,程云峰撑着膝盖站在边线歇口气,这一次走神偷瞄 终于发现了看台角落里多出来的人影。他噌地挺起身,冲任暄使劲挥了挥手。
任暄收到了程云峰的信号,也把胳膊举过头顶,轻轻晃了两下。程云峰的肾上腺素飙升,快速倒退回防,立刻进入最佳比赛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