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放胸膛剧烈起伏:“我...我自己跑的。”
周雪荣抬眼看了下苗放:“伍常德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徐明朗没料到周雪荣话题转得这么快,眼见苗放脸都皱成一团,像条时刻准备咬人的恶犬,隔了几秒竟又平息了下去。
“真的不是我杀了他的,我甚至不知道他死了。”苗放两眼放空,像灵魂被抽走,“我们曾经是朋友。”
徐明朗抓住重点:“曾经?”
周雪荣问:“你们决裂了?是因为你逃走的事吗?”
苗放在炙热的注视下低下了头。
叶嘉雯不解:“你为什么没带伍常德一起逃走呢?”
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关心的,试想下,如果当初苗放带上了伍常德,一起逃离这里,伍常德也不会死。这样一想,苗放极有可能知道伍常德之死的线索。
“我带上他了,准确来说,我们是合力策划逃走的。”
“那他怎么没和你一块走啊。”
苗放哽咽了,他压制住喉咙悔恨的抽搐,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知道.....当时情况紧迫,我只顾着往前跑,至于伍常德有没有跑出来,我没太看清......”
于浩怀努力放缓语气对苗放说:“趁现在还有时间,我要你把事情的始末都说出来,为了我们,也为了你自己。”
苗放冷笑一声:“也为了我自己?这已经是第四局了,你以为我不清楚之前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他指着周雪荣说:“从最开始,叶嘉雯被困的时候,周雪荣就提到过‘触发’,也就是‘触发回忆’,如果想活命,就不能收到环境的影响,一旦陷入回忆,也就离死不远了!而现在,你竟然要让我把一切都说出来,是嫌我死得还不够快吗?!”
于浩怀吼回去:“那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别吵了!”徐明朗看了眼手机,“已经一点五十了。”
无意义的争吵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徐明朗对苗放说:“我们不是要逼你,但是关于伍常德的线索真的很重要,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了。”
“任何有用的线索都行。”
苗放看了眼徐明朗,又转头看了看叶嘉雯,紧抿住嘴唇,过了会儿才说:“首先,我发誓伍常德的死和我无关,没看到这张照片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其实说起来,我和伍常德虽然是室友,但算不上熟,就连他写日记的事我都不知道。寝室门上的窗口你们也都看过了,这所学校不会给你隐私,在这所学校里,信任一个人是最危险的事。”
徐明朗喃喃联想到日记内容,互相检举俨然成了一种自保的武器。
苗放面容憎恶:“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家书院的残忍......伍常德是老生,他曾经告诉我,有个和他同期进校的女生因为害怕,偷喝了厕所的洗剂,想要借着洗胃出校,但没能成功。”
“她被教官当众灌水催吐,救过来后,她因为尝试自杀触犯校规,被扇巴掌,逼着她舔鞋底,然后关进小黑屋三天,放出来的时候,她人已经痴呆了。”
“那......你也被...那样对待过吗?”叶嘉雯声若细蚊。
苗放看着她,目光闪烁。
周雪荣打断二人的对视:“接着说你和伍常德。”
苗放点点头:“伍常德这个人识时务,话不多,但心思不少,我原先不知道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因为这东西太危险了,一旦被教官发现,你到底揣着什么心思,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周雪荣:“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嗯。”
徐明朗心中哀叹,能够让一个如此谨慎的男孩冒险写下日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为了给人看,要么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被被环境同化,不能屈服。
“伍常德是老生了,他很清楚违反校规的后果,所以从不和我多说什么,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他识时务,因为他不出挑,也从不做违反校规的事。”
徐明朗想到日记上,伍常德书写过的那些煎熬,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说他心思多,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看着老实巴交,但其实一直没放弃逃跑的事。一开始也是他和我提的逃跑计划,他对这所学校很了解,包括门口保安的交接班时间,还有巡逻的盲点。”
徐明朗沉思半刻说:“等一下,你是五月份逃离学校的,照刚才表格上的缴费数来看,伍常德还有两个月就能满一年出校了,他为什么要冒风险逃出去?”
此话一出,其余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苗放身上。他却没慌,反倒苦笑一声说:“这话只有没在培英待过的人才会说得出口,你们根本不知道在这度过的每一天有多煎熬。”
“就算这样,也好过你们计划败露带来的风险吧。”于浩怀插嘴。
苗放摇摇头:“你们还不明白吗。一般的父母怎么会把对子女的教育假手于人,说是让孩子戒除不良习惯,说到底还是懒得管,只想花点钱,等时间一到,把改头换面的孩子接回家,就算完成任务了。”
“我听伍常德提过,他没进来之前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爱看网络小说,成绩不算好,但也没那么差。他爸妈早就对他不抱希望,生了个老二,正好是个男孩......”
苗放喘了口大气,没再接着说,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徐明朗掐了下手臂,让自己尽量头脑清醒,问道:“所以伍常德觉得他父母不会来接他了?”
“这里有几个学生,听人说待了好几年了,每学期结束都盼着家里人能把自己接出去,结果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续费。”苗放看了眼周围其他人,表情诚恳的说,“总之,关于伍常德的死,我很想帮你们,但我真的不知道。”
苗放说完,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如果苗放说的是实话,那伍常德的死就是发生在苗放走后,对他们丝毫起不到帮助。
他们还是应该把焦点放在日记上。
这时,周雪荣突然冒出一句:“我记得你说过,你丢的东西是个U盘,能告诉我里面装了什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苗放。
苗放紧压自己颤抖的手:“是......伍常德给我的,他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周雪荣挑眉:“哦?那你看过里面的内容吗?”
“没有。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人抢走了......”
徐明朗接话:“该不会是个流浪汉吧?”
苗放回答:“对。”
徐明朗情绪激动:“什么?!”
又是流浪汉......
徐明朗环视一圈,从叶嘉雯脸上看出不可思议,于浩怀先是惊讶,然后迅速压下眉头,肯定是隐瞒什么。而周雪荣神色如常,似乎对所有人故事当中的“流浪汉”丝毫不见怪。
这个流浪汉到底是谁?
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每个人的过去?
当徐明朗想要问出更多关于流浪汉的事时,却遭到了苗放的强烈抗拒。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十分。
顾不得纠结前尘往事,他们要进下一间房搜寻钥匙了。
出门右手边的门上挂着“教师办公室”的字样,万幸门没上锁,拧动门把,几人陆续走了进去。
“这是教师办公室......?”
不怪于浩怀孤陋寡闻,只是眼前的场景太过荒诞,这间约莫三十来平方米的空间里,六张办公桌拥挤在一起,桌面上什么也没有,抽屉却里张外扬的,不知道放了什么。
而门对个儿的窗口前,拉着一张白帘,隐约能看到帘子下有张床,可能是哪个老师为了午睡自备的,空气里弥漫着骚不拉几的味儿。
于浩怀张罗道:“快,把所有抽屉都翻一遍,看看有没有宿管钥匙。”
其余人纷纷行动起来,徐明朗却向帘子走去,他走得越近,那酸臭味就越大......
“哗啦——”徐明朗拉开帘子。
凝视着眼前窄小的木板床,徐明朗心揪了起来,却只是睫毛煽动了一下。
其他人都在翻找、交谈,和时间争分夺秒,只有周雪荣注意到帘子前僵硬的背影,停下手头,走了过去。
两人都静默的站在床前,看着床单上斑驳的血迹、枕头上发霉的水渍、床头挂着的绳套,还有使用过后团成一坨一坨的,霉变发黑的安全套。
徐明朗从来不知道,原来一张床也可以成为刑具。
“妈的,抽屉里净是些垃圾,连教案都没有。”于浩怀问另二人,“你们那儿有发现吗?”
“没有。”
“没有。”
于浩怀问苗放:“你知道宿舍的钥匙是谁管吗?”
苗放忙得抬不起头:“我见过好几个人拿过钥匙,应该就在这个办公室没错。”
他们把所有抽屉都抽出,把里面的东西扬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找,却连个钥匙的影子都没找到。
徐明朗转过身子,露出了罪恶温床的一角,于浩怀赶时间,根本没注意到床上有什么异样,叶嘉雯也是同样,他们只想快点找到钥匙,然后从这里离开,唯独苗放的眼神是那般克制,就好像那床是一副令人生寒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