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言的肩膀突然微微颤抖起来,我反应过来他在哭,少年隐忍着呜咽,我艰难地伸手拍着他的背,但他貌似越哭越厉害的样子。
“别哭。”我说。
待他慢慢平静下来,他松开了我,红着眼睛坐到了一边。
我问:“我一直很好奇,我们以前是不是有什么渊源,我指的是六百年前。”
希言理了理他的头发,说:“是。”
果不其然,一开始我只觉得希言来到归息别有用心,只是他种种行为都表明,他和天庭势不两立,完完全全站在我这一边,才导致我猜不出他的目的,如今一看,恐怕他在六百年前就认识我,只是我毫无印象。
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我不认识银河,但他也知道我是谁一样。
“那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我问。
他充满受伤的双眼看过来,像是求救的小动物,我只好问:“恋人?”
希言没忍住“噗嗤”一声,说:“没,我单恋罢了。”
听起来我像个负心汉,希言见我不说话,劝慰我说:“我知道你不擅长应对这种事,所以才一直没说。”
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似乎与我很熟的样子,不仅是朋友那种熟悉,而是像是终日陪伴的眷侣那般,知道我每一个习惯,了解我每一点性格,甚至超过了化吉,但化吉也不认识他。
所以他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不想纠结此事,只好选些让我适应的话题,我问:“那你是天庭的人?”
“不,你的。”他说。
他连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以前我稍微靠近他一些,就脸红耳赤来着,我简直搞不懂什么改变了他。
我被呛得说不出来话,希言却对我笑笑说:“放心,我不是天庭的人。”
“那金戈将军的事,是真的吗?”
希言点点头,说:“我被天帝点化升仙,一直跟在金戈将军门下,天帝失踪前,将军被关在了琅寰福宫,这些都是真的。”
我问:“他为何被关起来?”
希言看着我说:“你还记得‘时空藏象’吗?”
我愣了一下,因为“时空藏象”是红龙告诉我的,我小时候还以为他告诉我一个什么惊天大秘密,后来发现其实天下的人都知道,不过旁人觉得是传说,而红龙却是真的见过。
“时空藏象”是一盏灯,听闻点燃之后便可回到过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机会只有一次,红龙跟我讲时,那盏灯还没有被点燃。
希言继续说:“将军一心挂念爱人,终得机会打开琅寰福宫的机关,但是天帝前来阻拦,相争之间,‘时空藏象’被点燃,天帝为了保持时空秩序,自己掉进了‘时空藏象’的结界中,在离开前,他把将军困在了结界里面。”
我说:“你知道得倒很清楚。”
希言说:“十方鸟乃天帝的灵力所造,可以自由穿行其间,我也是通过十方鸟才知道将军的境况。”
“你很想救他?”
希言说:“为了还他护我的恩情。”
“你的恩情却要我来还?”
希言说:“是啊,谁让我没有你厉害呢。”
就这么好好说着话,他却越挪越近,我抵住他的肩膀,笑着说:“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希言在他人面前到没有展现出不同,银河也以为他只是恢复了最初见面的冷淡性情,我去向银河辞行的时候,银河问我:“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我说:“去一趟酆都帮殿下捏魂,此后便离开妖界了。”
银河笑笑说:“若是为难,不必勉强。”
我摇摇头说:“我自己也有私事要解决,只不过捏魂后,殿下的姐姐终身不得离开玉簪,受到的束缚很大,我不知道这对于殿下来说是好是坏。”
银河沉吟半晌,说:“但我很想见长姐一面,此后的事,再做打算。”
银河又问我:“你现在身份不明,如何去酆都。”
我笑笑说:“殿下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
临行前,我去找曜言,打算借着“押送”流离失所的魂魄归冥界为由,一方面让曜言重回六道,一方面又可借机进入冥界。
但没想到希言早我一步到了,我有些好奇他为何前来,还不待我开口说话,希言自行解释:“你不是不想要我跟着了,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曜言识趣地闪到我身后,我说:“那你就不会跟着?”
“会。”他信誓旦旦地说。
我无奈地问:“你怎么才肯离开?”
他的目光炽热地看过来,问我:“你让化吉也离开了,我若是不在,你以后就是一个人了。”
我说:“不是你把化吉支开的吗?那个小仙官透露逢凶的线索,很明显就是要化吉去找逢凶。”
希言愣了一下,说:“那不过是一个巧合,那个小仙官我以前都没见过,他跟了我一路,我一直以为他是将军派来的,天兵里的人我都不太熟,因此我没多想。”
我仔细一想,觉得其中必有阴谋,此时银河又匆匆赶来,看了眼希言,说:“小希言,你怕是不能跟上去了。”
“为何?”希言不解地问。
银河沉吟道:“天庭刚传来的消息,观妙上神得知‘天痕’的事,要派人来调查了。”
希言讽刺说:“这么久才派人来,看来天庭真的乱成一团了。”
随即希言看向我说:“那我就另寻出路了,掘阅,等你到了天庭,我再来找你。”
我点点头,说:“我会帮金戈将军解开结界。”
希言笑了一下,没做声。
我带着曜言出了风罗谷,银河推不开妖界繁务,故让鸦噪相送,卉卉带着意怠也跟了上来,临到风罗谷前,我停下了脚步,说:“鸦噪,你带着卉卉和意怠回去吧。”
鸦噪对我说:“感谢掘阅先生,助殿下脱离心魔。”
我淡淡回复:“是银河自己想走出来,我不过是提点一二。”
卉卉过来拉拉希言的衣角,却说:“希言哥哥,你要和掘阅哥哥分开了吗?”
希言蹲下身去,摸摸卉卉的头,说:“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对吧,掘阅?”
“是。”我回答。
之后,我和希言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我生来很少有离愁别绪,只因我原以为人不过只是离开了一个地方,总有一天,相知的人又会重逢,以至于当我第一次离开归息,并没有理解红龙那复杂的目光。
现在我明白了,大多数时候,离开的人就是真的离开了,而重逢的时候,对面的人也早已不复当初。
不知怎么的,一想起希言,我总觉得有些不舍。
曜言沉默了一路,直到我们终于找了个客栈休息,他才问我:“先生真的让希言一个人走?天庭说不定会抓住他,依观妙上神的性情,希言可得受些苦。”
其实我也想了很久,观妙本不是生性残暴之人,只是他要帮助天帝镇压天界,有些残忍之事他须替天帝来做,他永远是神界的一个噩梦,这次希言被他抓住了,有可能直接被剃了仙骨。
但是,我总觉得无法面对希言。
不论他和我到底有怎样的过往,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想问,单单就他如今对我的感情,我也无力承担,仔细想想,很少有人这样一心一意对过我。
我以前的生活里只有不断涌来的手段和权谋,为了时刻保持清醒,我将那些不靠谱的情压抑到最低程度,如今种种恶果没有放过我,我总觉得心里有团乌云的,一直笼罩着心脏,特别是希言看向我的时候。
我没做声,曜言也没再说话,他此刻隐了形,凡人并不能看见他,我刚付完今晚的房钱,突然觉得内心有个声音催促我快点去找希言,于是我在客栈老板的异样目光里对曜言说:“你先上去,我等会再回来。”
银河给了我承诺,也相当于给了我信奉,新回归的灵力让我能够更加准确地找到希言的仙灵动向,或者说妖气动向,他现在已经可以随意使用两种力量了。
希言一直在往险要的地方逃,我突然憎恨自己不带着希言在身边,让他白白多遭一份罪,虽然跟着我天庭的人也照打不误,但是以我的灵力,暂时可以遮挡他的气息。
终于到了一处山坳,希言的妖气从一个山洞里传出来,我急忙奔进去,刚到洞口,一股血腥味朝我压过来,我被用力推到山壁上,下一秒我听见扇子展开朝着我的脖子划过来。
我反手一用力,另一只手挡住扇子的边缘,剧烈的疼痛让我出声,对面的希言缓缓问了声:“掘阅?”
“是我。”
他惊慌失措地连忙过来想看我的手,但无奈周遭漆黑一团,我们俩谁也看不清,无奈我打了个响指,食指上生出一团小小的火焰。
我看见他了。
他实在有些狼狈。
不过希言直接看着我的右手,说:“我又让你受伤了。”
根据此话我知道他以前也让我受过伤,我在心里盘算起来,难不成他是我在结成刑天之盟之前认识的人?
他利落地撕下衣服要来帮我包扎,他刚捧起我的手,我便感知到山洞外有仙灵的迹象,我来不及告诉他,直接握住他的手猛地把自己的灵力传了过去,灵力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极限,我示意他不要出声,但可能是灵力太过于强烈,他疼得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