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彭笑呵呵打开灯:“小周老师,没想到是您啊,您是要在陈哥家借住吗?”
周叙含糊地“唔”了一声,不知道小助理这个没想到是陈束守口如瓶的结果还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台阶。房子已经打扫过了,基本宜居,他的目光在阳台和茶几间来回巡睃,注意到窗帘、坐垫和桔子:“都是你准备的吗?”
小彭:“啊,是陈哥叫我做的。”
周叙笑了笑:“替我谢谢他。”
“一句谢谢就完了?”
陈束趁着饭后短暂午休,十分不满地听完了小彭的汇报。
“那你还想怎样?”小彭是完全不知道他哥和小周老师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从公正客观的角度开导道,“好歹住进去了。”
“真的住进去了?你看到他行李了吗?”陈束追问。
小彭回忆道:“……没看见,他说一会儿回去拿来着。”
“一会儿是多久?行李那么多他一个人拿得完吗?”陈束很快做了决定,“今天晚上咱们开车去接他!”
这倒不是空穴来风。归零剧组女三前半截戏份拍完了,要离组两个月,大家晚上计划给她饯别来着,陈束喝了前半场就趁机偷偷溜出去,逮了小彭开车到H大——他刚从周叙处得知项教授远在太平洋彼岸发起了一次视频会议。
可能是已经过了晚课时间的缘故,校园里行人寥寥,连路灯都开得很节约,昏昏暗暗几盏藏在茂盛的行道树冠间。
他们沿着致远大道开到心理学院门口,陈束这次是不敢下车了,老老实实扒着车窗等候。
大概十分钟后,他看见曹医生搓着手走出学院楼,后面跟着周叙和李散,还有几个陈束不认识的。
大家好像在激烈地讨论什么,周叙垂着目光一言不发,突然,像是得了某种感应,朝路边停靠的黑色轿车看了一眼。
陈束立刻给他一个笑容,虽然知道隔着防窥车窗,周叙什么也看不见。
这群人说着说着就三三两两开始散场,说到最后,只剩周叙、李散和曹医生。曹医生是有车一族,门口一辆捷达亮起车前灯以作呼应,李散跟他走,他还想顺到捎上周叙。
嘿,还敢劫我的镖?陈束考虑要不要落下车窗打个招呼。
只见周叙摇摇头,朝陈束的方向走来。两个同门瞪大眼睛看他钻进一辆牌号陌生的车里。
“……”周叙看着陈束放在车窗按键上的手沉默几秒,“你想干嘛?”听这语气,大有你是不是又皮痒了之意。
陈束十分没骨气地默默把手缩回袖子:“想接你回家拿行李,嘿嘿。”
今天晚上的周叙瞧着不如平时心情好,虽然他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表情,但抵不过陈束惯于观察揣摩。好在周叙现在也习惯了和陈束分享。
“许文滇找到了我母亲的病例,她当年自杀风险评估得分很高,”周叙神色浅淡,“老师说得对,催眠也不能使人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行为,她一定是自己受不了了,受不了出轨的丈夫,受不了累赘的儿子。”
多么耳熟的一句话,似乎有另一个声音曾在陈束脑海中念诵过。不是这样的,陈束一时想不到可以支撑的理由。
周叙却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许文滇建议我从另一个角度代入角色,比如,她有这么强烈的自杀愿望,究竟是什么支撑她拒绝死亡,可能是尚无法自立的幼子,和需要小心维系的家庭。”
“他说得对。”陈束干巴巴地说。
周叙笑了一下:“可是我和父亲始终都做错了。我一直无法原谅出轨的父亲,也一直无法原谅当时无所作为的自己。”
陈束听得心里七上八下,脱口而出:“还有你老师呢,你弄清楚他当时都做了什么吗?”
周叙沉默了一会儿:“教授不会回来了。”
“因为药物使用规范的问题,美国心理学会在查他。许文滇觉得,他当年可能是利用我母亲测试药物的催眠效果,有心或无意间加重了她的自我暗示,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如果APS查出了违禁药品的使用,他将会面临起诉,H大已经取消了他的硕博导师资格,我们会被分给其它导师。”
周叙波澜不惊,似乎并不在意未来的新导师是谁。
这对他而言也算一种结局吧,尽管陈束仍感到十分遗憾。
“被你说得好像大家都有错一样,难道你要背负这个错误过一辈子吗?”陈束有点不甘心。
周叙却摇摇头,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我已经想到了弥补的办法。”
他看着陈束,不明显地扯了下嘴角,想笑又不太自信的样子:“我想尝试建立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只靠书面的认知矫正可能不太够。”
陈束愣愣和周叙对视,有点尴尬地清咳一声,转头假装欣赏起H大校园夜景。半晌,握拳抵在嘴边,无声地翘起唇角。
周叙住进陈束家后有一段时间,陈束都没有夜戏,每天收工都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收拾东西回家。辛洪用各种理由拦过他几次,比如晚上想找你对戏呀、说不定黄导突然想起来不满意要补拍几个镜头呢、这么晚了回到家都没时间休息不如住酒店算了等等,收效甚微。最后陈束是被周叙赶出来的。
“他竟然说我是目标太明显,频繁来往剧组和家里会把他暴露在危险中!这叫什么话呀,承担了最多风险的到底是我还是他?!”陈束不满地抱怨。
辛洪翻了个白眼,对这种记吃不记打、吃完还要秀的行为表示鄙夷。
陈束在酒店老老实实住了十几天,十□□在曹营,成天抱着手机聊天。黄导从他身边过,卷起剧本敲了他脑袋一下:“就知道看手机,台词背好没?”
陈束用十一万分坦然,但又正因为太坦然反而让人觉得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导儿,谈恋爱呢,别闹。”
拍摄最后一场戏,剧组出外景到郊区山上去,许南竹要一路沿着血迹追踪受伤逃逸的张博斯,最后在悬崖边两人对峙,张博斯给了许南竹最后的拥抱,被许南竹的枪抵着腹部射杀掉落悬崖。
射杀的部分要等到日落才拍,正好山腰处就是丁阑熟人开的那家温泉山庄,剧组免费请工作人员放松一下。陈束还是选了上次那处种了迷迭香的汤池,不过这回人多,几个主演一起泡汤聊天。
蒸腾的热气让人心旷神怡、思绪飘远。陈束想到上一次他在汤池里的湿身壮举,连自己都觉得奇怪,认识周叙没多久,又有丁阑的前车之鉴,怎么会这么大胆试探。他浸在温暖舒适的水波里浮浮沉沉,有一搭没一搭地思索片刻,归结为城市太大缘分太浅,对上眼的速度太慢下一秒就归入人群不知所踪了。
但是再给他重来的机会,他可能不会这么生猛。
日薄西山,红霞遍野。
张博斯拖着受伤的腿缓缓走近悬崖边,云海在他脚下翻涌,深渊龇出獠牙,他已经无路可退。
身后的树林传来落叶碎裂的轻响。追兵已到。
他在掌心咳出几口血沫,缓缓转身。
落日为许南竹镀上一层圣洁的霞光,让他像个真正的神灵,前来收割他的灵魂。
第一次见许南竹,张博斯就知道,这张脸是他无往不利的武器,最应该被人警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呢,我也落入了这个美丽的陷阱?死到临头,他悲哀地反省。
许南竹面无悲喜,缓步走到他跟前,平静得像是来接他回家,只有手中的枪口预备吐出致命火舌。
生命源源不断从大腿处鲜红地流失,张博斯手无寸铁,感到越来越沉重的疲惫,他费劲地抬起手,只一动,手臂就被许南竹的子弹擦伤。张博斯咬牙咽下嗓子眼涌上的一口血沫,另一只手狠狠将许南竹抱进怀里。
他抓着许南竹的肩膀,用力到指甲边缘翻起,在许南竹耳边恨声道:“你真狠。”
脸颊突然湿润,他想看清楚究竟是谁的眼泪,下一秒,腹部巨大的冲击力推得他不住后退,一脚踩空。
失重的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变得静止,脸颊湿润的许南竹,鲜红如血的夕阳,远近层峦叠嶂的重峰,缓慢地逐一远离。究竟是谁在哭泣,他早已模糊的双眼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看清。
辛洪掉在缓冲垫上。
“卡!”导演喜气洋洋,“一条过!”
耶!工作人员互相击掌庆贺。
小彭冲上来把陈束裹进羽绒服,包着他走出片场。一个无比眼熟的人出现在陈束面前。
陈束惊讶:“你怎么来了?”
周叙还是他惯常围巾遮脸的酷哥造型:“听小彭说你们今天拍完,过来瞧瞧。”
陈束很高兴:“是吗,觉得我演得怎样?”
“演得……”周叙学辛洪的语气,“真狠。”
陈束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紧紧抱住,用许南竹的语气说:“我狠不狠,你还不知道?”
还没抱完,听见辛洪在背后酸溜溜地啧了一声。
周叙干咳一声,退开一步,围巾遮着也看不出来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
“赶紧把你东西收拾了,要回酒店了。”辛洪提醒,看也不看周叙。
陈束却牵着周叙的手:“回什么酒店呀,打今儿起我就进家门了。”这语气得瑟的,周叙蒙着围巾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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