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今天太累了没有刻意隐瞒,也许是有的情绪太难掩饰到击破这些天强撑的伪装冲了出来,安华知道陈以筱发现不对了,他把茶杯放下,微醺的眼神又定定看了桌面好久,但仍倔强的转向陈以筱不解的手语问:‘哥,你为什么总是提到易骁?’
见安华忽然像小时一样,像解不开什么难题似的求助他,陈以筱忽然低着摇头笑笑,确是未答刚才的问题转而说:“你这个性子这么多年也没见改,什么都藏着有事也不说……”忽然回忆起什么,陈以筱看了看漆黑的窗外淡淡讲,“记不记得你初三有一次,妈给你洗校服,其实从小你都自己主动洗衣服从来不让我们动,但那次估计妈见你校服一周都没洗脏了,才趁你没注意拿过来要给你洗,结果那时才发现校服后背上有个足足一尺长的被简单缝过的口子,我们问你怎么弄得,你还非说不小心蹭到别的地方剐的,后来去你们学校才知道,有些混小子那几年一直欺负你,那次居然把你堵在厕所把你的校服用刀片划烂了,你呢,就这么早晚都背着书包出门进门的,怕洗了晾晒被发现居然一直藏着,愣是瞒了我们一周才知道,所以那时爸才不顾你的反对,坚持要你高中到他们学校去上学。”
陈以筱转过来看着安华说:“你其实是怕爸被别人说什么,才在之前一直不答应吧。”
见安华怀揣心事的摩挲着还有些偏烫的茶杯,陈以筱把杯子挪了过来,然后抬头认真的说:“安华,你不愿意讲我也不逼你,你问我为什么总提到易骁我也说不清,但很奇怪,我就是觉得他是值得信赖的人,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没出国之前他等了一个晚上就为了要一个电话号码,还是他小心翼翼的想帮你找到亲生父母,或者仅仅是见他看你的眼神有些感动吧……所以我直觉觉得,他是真心对你……”
虽然有些喝的多了,但听到这句安华还是马上捕捉到了些什么,抬头手语打断他哥问:‘找我亲生父母?哥,你在说什么?’
陈以筱被问到时才想起来,摇头笑笑才说:“这下糟了,易骁还再三叮嘱我别说来着。”
见安华疑虑追问的表情,陈以筱才笑说:“我倒觉得没什么,只是易骁怕你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怕你失望不让我告诉你,其实前几个月,有一次他找我问你小时候的事,想要帮你找到亲生父母,当时走了十几个县市,去了好像有二十多天,那些地方都很偏远,想必那时易骁也吃了不少苦头……”
那一刻陈安华顿在那怔了怔,心脏停跳了一拍,有件事一下子就对上了,二十多天,易骁杳无音信的二十多天,原本以为是易骁厌倦了沉默枯燥的日常消失的借口,竟以这种万万没想到的原因被揭示出来……
亲生父母的事情其实陈安华从不在意,既然DNA库中都没有,说明他是从小被遗弃的,对于连自己孩子都不要的人,安华从没投入过任何感情,对他来讲如今的爸妈才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双亲,可易骁竟为了他悄悄找过他的亲生父母……在此时此刻,在已经和易骁没有任何联系和见面的分手的一周后,这些听似些荒谬的事情竟在这一刻直击心脏,打动了某个脆弱的心弦。
……
☆、第 22 章
迷蒙中被敲门声吵醒,易骁睁开眼反应了两秒,就又别过头睡了过去。
可扣门声却锲而不舍的传来,让易骁烦躁的不得不把枕头捂在头上,随即嘟囔了句:“都有钥匙,自己进来不就得了。”
然而在几秒钟后,易骁猛然的睁开眼坐了起来,“是安华!”这个念头突的闪现出来,一定是了,周瑾玉有钥匙自己会开门进来,那现在能来这儿的就只有安华了。
几乎是跑着易骁就冲到了客厅,连自己狼狈的样子也顾不上就冲到门前大力把门拉开,然而笑容也在拉开门的一瞬冻结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失望,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叫了一声,小舅。
一个器宇不凡的40多岁男人看了看易骁,像是确认此刻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一直把仪表外貌看得无比重要那个外甥后,才脱口而出:“你在家干什么呢?怎么……”他本想问怎么这么邋遢,最后还是忍住说:“敲了快十分钟了,大白天睡觉呢?”
易骁自顾自的沉默转身进门,门口那个帅气的中年男人只能叹了口气自己跟进来,并随手把门带上了。
知道现在样子一定不怎么好看,易骁旋即边进入洗手间边无精打采的问:“您怎么找这儿来了?”
男人哼笑了一声,才说:“我倒是想先联系你来着,给你打了几天电话你倒是接啊,没办法我才给周瑾玉打电话要的地址,”男人环顾了下这个颇小的房子,好奇问道:“怎么住这么小个地方?离你公司也不近啊。”
男人叫秦轩,是秦家的二儿子,也是秦家唯一一个男孩儿,自从易骁母亲去世后,也便成了秦楚汉唯一的孩子,秦家无论男女都生得好长相,秦轩更是在年少起就算是京城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人物,不是没有疯玩儿过,但自从结了婚就忽然定下心来,大概也是受其父亲的影响,他常和别人说,“既然是男人,娶了自然是要待家人好,否则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因此结婚后就收敛了心性,和妻子也算是恩爱的典范了。
也不知易骁是洗澡没听见,还是压根不想回他这个问题,见这个众人捧着的秦家大外孙没说话,他也就不自找没趣的继续问下去了。
听着洗手间哗啦的声音,看到这桌子上满当当的酒瓶子,秦轩不免摇了摇头,易骁父亲因为常年在外,小时候没少在秦家待着,一时间被全家人宠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偶尔他父亲从部队回来后才能有人收拾得了他一顿。在秦家的那段日子,秦轩一直认为是易骁最快乐的童年,然而从他姐姐去世的那一天起,天真烂漫的笑容就从易骁的脸上消失了,不仅如此,从那以后易骁回秦家的时候也少了,即使在只有保姆的房子里,他也更愿意回部队大院那边。
而等易骁长大了,该参与秦家事业的时候,却又毫不犹豫的回绝了,愣是在和周家小子那个不大的公司耗着,秦轩知道,易骁之所以这么回避触碰家族事业,是因为这孩子从小就有个心结,他不想去碰触有关他母亲馈赠给他的一切,好像如果不是因为小时候在秦家时和父亲和自己相处的关系太好,易骁甚至可以断了和秦家的一切联系。
想到此,想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秦轩不仅皱起了眉,如果不是秦氏走到生死存亡的危机边缘,他是百万个不愿意出此下策的,一方面娘亲舅大,秦轩一直把易骁当做亲儿子一样看待,他不想让易骁像个筹码一样被压出去,但另一方面,父亲年纪已大,秦氏就是他最珍视的孩子,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的创造了一切,秦轩不忍父亲暮年时看到秦氏落魄甚至瓦解。所以该怎么办?权衡了好久之后,秦轩还是决定来易骁这里走一遭,试一试。
等易骁挂着头上还未干的水珠从浴室出来后,秦轩觉得那个帅到逆天的小子又回来了,也难怪,有人指名道姓的就要他了。
“我听周瑾玉说,你都一周多没去公司了,怎么回事儿?”秦轩虽带着目的来,但关心易骁的心确实不参半点假,看着小子帅是帅回来了,脸上却始终挂着挥之不去的忧郁,秦轩也不免担心起来。
和安华的事易骁还没和家里人说,虽然之前他一直都觉得是早晚的事儿,但如今他不能和小舅说,我喜欢的人现在正和我闹分手呢,不能让安华头一次出现在家里人面前就是负面形象,于是易骁点燃一支烟,装作漫不经心的应付到:“没事,这段时间有点儿累了,在家休息几天。”
“有什么难处吗?需要我帮忙吗?”虽然秦氏有危机,但只要这个大外甥有事,秦轩能做到十分一定不止做到九分的倾力帮助。
“没有的事儿,公司那边有周瑾玉盯着,一切都正常运营,”怕小舅担心,易骁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没事儿。”
秦轩也跟着点了支烟,心里想着,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不想借秦家半点力,就是有事儿估计也不说。
“最近外公还好吗?”易骁关心问,那是真心待自己的老人。
“……都好,”秦轩犹豫了一下才补充说:“就是最近老念叨你外婆来着,”低头笑笑才说:“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还真是,最近把你外婆年轻时候照片都拿了出来,让人都做成电子版的,非说怕哪天不小心弄丢了,其实怎么可能丢,就算秦家的宅在都烧了,只能带一样东西出来,怕也是那几个照片簿了。”
想到好久没去过秦宅了,易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说:“我这几天回去看看外公吧,有日子没回去了。”
见秦轩干坐在那里也不说话,易骁觉得小舅不是单单来看他怎么样这么简单,于是转而看向这个从小他就敬仰的男人说:“小舅,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指尖旋转着还燃着的烟头,秦轩有一丝后悔,作为长辈做这个事情实在太无耻了,如果是自己的事业,宁可玉碎了,他也不会做出这种妥协的尝试,但他实在不忍心已经暮年的父亲遭遇这些,几年前母亲的去世对父亲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如果再早追述,到二十年前,姐姐的去世更是对双亲致命的伤害,不能让勤勉奋斗了一辈子,一直为照顾这个家辛劳的老人落得这个下场,于是铁了铁心,秦轩把烟头掐灭后,看着易骁问:“易骁,现在有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