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情绪积攒了太久,已经到了快要抑制不住的边缘,周瑾玉看着易骁,沉着自己的声音让它尽量别颤出来的问:“易骁,陈安华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你一定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吗?其实你可以有很多选择的……”
没等周瑾玉说完,易骁就烦躁的从床头起身打断说:“能给点儿有用的意见吗?天天怎么就不能盼着点儿我和安华好呢?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这点看不明白,这辈子我就认准陈安华一个人了,别的都不好使,你也再别说陈安华的不是了,成吗?”
周瑾玉的目光随着易骁走去洗手间的背影移动着,深邃的目光就这样停留在光滑却有一道浅浅疤痕的背上好久好久,而这期间,痛苦绝望的光就从周瑾玉视线里一点点慢慢溢了出来。
……
……
“陈安华!”
当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安华立刻把游离的思绪拉回到会议中,向前正了正身,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刘院长。
刘院长看到安华刚刚走神的反应明显有些不悦,蹙眉问:“刚才蒋旭说的你有什么意见?”
陈安华倾身向前,将手缓慢移动至键盘上方,但并没像平时那样迅速打出自己的意见,而是任由手指就那么静默的停在那里,因为刚才,他就什么都没听到。
还是蒋旭主动解围说:“我今天感冒了,可能声音有点小,我再重复一遍,这个病人因为两年前做过心脏手术,现在再做开胸腔的大手术风险太大,所以导入微创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抬头递过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安华缓了缓后,才在键盘上敲击出有些沉闷的声音,但最后,屏幕上也只是显示出几个字:‘我没有其他意见。。。’
刘院长从鼻腔重重呼出一口气,看了陈安华半天后才说:“那就这样,今天先散会吧,陈安华留一下。”
等众人已经散去,刘院长再也耐不住性子,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早已视如己出的人说:“最近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开会时总是心不在焉!前两天还险些把给病人药的计量开错了,要不是护士发现你的责任就大了,一点都不像你平时的风格,你知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医疗事故就足以毁了你这么多年的求学生涯,你还想不想当这个医生!你到底懂不懂!”
安华愧疚的始终不敢抬头面对刘院长,让一个哑巴当医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刘院长又是顶了多大的压力才能让他在心脏外科有一席之地,这些他怎么不知道,所以之前他一直努力工作避免发生任何疏漏,所以在帮别的医生连夜顶班时也从无怨言,就是不想给刘院长有一丝被人质疑和诋毁的机会。
可这一周他心里很乱,看到易骁的短信也乱,看到始终亮屏不接,还锲而不舍拨过来的电话更乱,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断了就断了,相反的,很多东西从说分手的那一刻起好像更加清晰了,他习以为常的情感好像变了味儿,变成了现在还挂在衣橱中的那个睡衣的味道,变成了枕边至今还残留的易骁常用的古龙水的味道……这一切都让他迷失了方向,好比虽然他一直游不到但却始终看得见的灯塔忽然变换了位置,让他停在原处慌了,有些事情越不敢承认不想面对,真实的结果就愈发明了让人无法回避的呈现在眼前……而且易骁的多情也让他无法容忍和接受,所以一些事情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没个着落,即使他想让自己看起来表面平静,但内心却已如暴风雨中汹涌的海面,再也做不到波澜不惊了。
但自己是个医生,医病救人是他的天职,抛开职责不说,他也绝不能再让刘院长有被人诟病的机会,知道抱歉已无法弥补过失,陈安华定了定心神,快速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对不起,刘院长,今后不会再犯错误了。’
刘院长把安华的自责看在眼里,颇有不忍的摇了摇头,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比较了解,安华从小学习好样样好,对自己要求严格不是个爱犯错的人,常常让他嫉妒老陈怎么能捡这么个好儿子,刘院长对于刚才的严厉苛责心有不忍,于是口气缓下来关心问:“是不是有什么难事?是医院其他同事说你什么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最近你爸妈身体还好吗?”
看向刘院长的眼神有一瞬的回避,但安华很快让自己恢复神色打到:‘不是,没有别的原因,都是我自己疏忽,但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见陈安华这样不愿多说,刘院长也只能叹道:“你啊,从小就这样,家里人又不是听不懂,医院有困难的话也可以随时找我,但就是什么都憋着,怎么就总不和别人交流呢?来医院大半年了吧,有相处好的同事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打算以后一个人活到老?性子能不能改改。”这些话刘院长憋了很久,作为长辈,作为叔叔,他打心眼里为陈安华这种闷着的性子着急。
安华手指停在那里半天打不出字来,因为他没法和刘院长说,为了能更快的融入医院环境,他曾试着和其他医生交流,但时间久了,就像从儿时开始一样,大家没耐心等着他把一些想说的表达完就不经意似的转移到下个话题,所以从来到这里的三个月后,除了蒋旭还会像普通同事一样,耐心和他交流一些医术方面的意见,大部分同科室的医生和他只是点头招呼的情分……忽然的,陈安华又想到,有耐心又可以听懂自己想说什么的人,除了家人,是不是只有易骁了。
‘今后我会注意和同事相处的。’陈安华最后只能打到。
刘院长又看了看陈安华,最后也叹了口气说:“我今天对你说的严厉一些,但医院的环境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我还有不到两年就退休了,在这段时间你一定要让自己站稳脚跟,即使我不在了,也能让别人说不出什么,懂我的意思吗?凭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得到。”
安华心怀感激的看向这个始终帮助自己的老人,刘院长的良苦用心他一直知道,也是因为从被陈家领养的那一刻起,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知恩图报这几个字的含义,最后,陈安华看着刘院长,承诺一样的点了点头。
……
到了下班时间,习惯性的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永远是微信上闪现的几十条未读信息标识,犹豫之后安华还是点了进去,果不其然易骁的短信占了绝大半,眼神在这个名字上方游移了很久,最终还是看都没看的将整条记录全部删掉,深吐口气后,才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正当他考虑是在医院吃完晚饭回家,还是索性借着看看父母的缘由周末回家住两天时,陈以筱的短信来了。
“- 今天加班吗?不加班的话来家里吃饭吧。”
通常回父母家的时候,陈以筱会直接说,所以没有指明的时候,就是指他和陈雪自己的小家了。
安华看着短信迟疑了会儿,最后还是回复到:“- 不加班,哥,我待会过去吧。”
回身准备换衣服时提示音又响了,把白大褂随手搭在椅子上安华再次把手机拿了起来,竟是陈以筱说:“- 把易骁一起叫来吧。”
陈安华看着手机中由他哥打出的那个名字顿在那里很久,以前每当陈以筱提到这个名字时他心里都极其不舒服,那种被急于推出去的感觉总在心中挥之不去,但如今,更多忧伤的情绪随着陈以筱的短信蔓延出来,陈安华不免苦笑的想,易骁究竟怎么做到的,竟能让只见了两面的陈以筱这样认定他。
因为还不知道怎么和陈以筱说,安华只是回到:“- 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
……
陈以筱的腿之前就已经全好了,可安华怕他落疤,几次三番特地从医院带些自制的药膏给他,并一再叮嘱他每天何时涂抹如何涂抹,当陈以筱看着安华再次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烫后修复肌肤的东西后,他笑着摇头想,这个弟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更像哥哥一样照顾人了。
陈雪现在已经七个多月了,医生说虽是各方面指标稳定,但毕竟年纪已上三十又是头胎,要尽量小心,所以陈以筱早早就让陈雪休了产假在家养胎,更是把大小家务都包揽下来,不仅如此,即便工作很忙也会在早上出门前把中饭一起做好,有时更是会不放心的中午从离得不远的公司回来看看,安华常常会想,陈雪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善事吧。
由于孕妇久坐怕累,吃完饭不一会儿陈雪就回房间休息了,剩下兄弟两人坐在餐桌旁。
安华今天难得主动提出喝了些酒,陈以筱当然陪着,这阵见安华已经有些微红的脸颊,陈以筱便去厨房给他沏了壶茶端来,轻轻放到安华面前后说:“看你今天有点喝多了,喝点茶解解酒吧。”
透过清澈的玻璃杯看着淡淡飘着几丝龙井的绿色茶水,安华才想起来,家里的茶叶似乎有几个月都没换过了,不知为什么,一丝苦笑竟从嘴边慢慢扬起,安华端起还有些发烫的茶杯,缓缓喝了起来,就像这样能冲淡一些情绪一样。
陈以筱看着安华长大,除了有些被刻意深埋的事情他从未察觉到,这个世界上他就是最了解安华的那个人,见安华心里有事,陈以筱便问:“是和易骁发生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