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必定已经听了传言,说不定在王府上也有耳目。这一趟不过是试探父王您的意思。”
荣亲王冷哼一声,“我与他说明了便是,又没人抢你的世子之位。”说完老王爷便甩袖而去,走到半路又返回来愤愤地弹了下李昀的脑门。
一个时辰后,夕阳西下,天际霞光四射,雁背夕阳红欲暮,荣亲王携世子李昀走在进宫的大道上。
李昀伸出双手好生搀扶着荣亲王,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侧。荣亲王虽年过半百,身子骨却硬朗得很走路根本不需要人扶,他们这样不过是做场戏让他人觉得这父子俩关系好罢了,也让对江洺有心的人心存疑虑。
父子俩进了乾清宫的小殿,一见皇帝,忙上前跪下行礼:“陛下万福。”
皇帝笑笑,朗声道:“皇兄不必多礼。昀儿,快搀着你父王坐下。”
李昀谢恩后又扶着荣亲王入宴。
虽说是个宴会,皇帝却只请了他们父子俩,李昀想了想,觉得皇帝应该也是怕有旁人在场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说实话。
一桌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惹得人垂涎欲滴。
三人食用完毕后,皇帝才开门见山,“朕听闻王府上来了一个与昀儿长相相似之人,说是皇兄的远方亲戚。”
荣亲王苦笑,扯开话头,“陛下日理万机,怎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都是自家亲戚,还怕老臣不好好接待他吗?”
荣亲王是皇帝的亲哥哥,自不比他人,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关系深厚,老王爷对皇帝说起话来也随意得很。
皇帝见王爷不正面答话,又饶有兴味地看向李昀,问道:“昀儿,你说。”
李昀装作没想到皇帝会问自己,假意不便说话,看了看荣亲王。
“你总瞧你父王作甚?多大的人了,说句话还要请示你父王?”皇帝面露不悦。
李昀故作难色,好似压抑了很久才说道:“陛下方才也说了他是王府的亲戚,与孩儿有一两分相像也是正常……”
皇帝无奈笑了声,摇摇头道:“皇兄,说句实话。”
荣亲王看向皇帝,叹了口气认命地说了实话:“那小子叫蔺庭,这样貌确实与昀儿有几分相似,我当时见了一面,确实也有被惊到。”
“几分相似?”皇帝眼底抹过一丝笑意。
荣亲王实话实说:“九分。剩下的一分便是这神色。”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李昀。
皇帝点点头,淡淡一笑:“昀儿自小在王府长大,日日所见皆是皇城盛景,与在乡间长大的孩子自然是不同的。”
“陛下是在怀疑蔺庭乃我亲子吗?”
“皇兄?”皇帝没猜到荣亲王如此直截了当,脸色微讶。
荣亲王定定地看着皇帝,一字一句道:“老臣可以告诉陛下,蔺庭并非我所出,甚至不是我王府亲戚。”
皇帝听了脸色稍缓,低头若有所思。
“陛下不信?”荣亲王不耐问道。
皇上闻言展颜一笑,“朕怎会不信皇兄?朕只是在想,这个蔺庭到底是何身份。”
荣亲王也随之叹了口气,“老臣也不知,已经派人去查了,现在还没消息。”
说到这儿,李昀估摸着凌鹰应该也查到点消息了。
“此人特殊,得好好看着,切莫让他在王府生事端。”皇帝关切完又笑道,“皇兄,朕真是很好奇这背后是什么人在搞鬼。”
少顷,荣亲王神色复杂地看向皇帝:“不管是谁想犯我荣王府,只要皇上莫信谗言,那就是对老臣最大的庇护了。”
皇帝宽慰一笑,“皇兄放心。若连皇兄都不可信,那朕在这世上也没一二可信之人了。”
听了这话,荣亲王与李昀心下稍霁。
闲聊片刻,荣亲王知道李昀在这儿坐着不舒服,就借口自己年老坐久了体力不支,想早些回府休息,就示意让李昀去备马车,自个儿又留下和皇帝唠了一会儿家常。
李昀出了乾清宫,轻吐一口气,瞬间觉得神清气爽。他招来几个小太监去准备一辆马车,自己就站在门口等荣亲王。
今夜月色清冷,星垂平野,行云有影月含羞。晚风习习,不枯不燥,是难得的好天气。李昀等了两刻多也没等来荣亲王,却等来了六皇子李昕。
☆、偷窥
“世子殿下,六皇子请殿下移步清漪池。”小太监见李昀不动声色,又躬身道,“殿下,清漪池离这儿不远,六皇子也不会耽误殿下太长时间的。”
李昀一想起李昕那个傻子就哭笑不得,又回忆起了幼时的那些蠢事,这皇子从小蠢到大,这次要见他说不定又是谁暗地里忽悠他让他来的。
想着想着不自觉就到了清漪池,李昀远远地就看见了前面池边站着一群黑衣人,为首的那个不仅身着黑衣、面部也围着黑布,正在东张西望,看身形赫然是李昕。
李昀:“……”
他无奈地摇摇头,极不情愿地走上前去。
“李昀见过六皇子。”李昀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只见李昕大惊失色地看向他,目瞪口呆地问道:“你怎么认出来是我的。”
李昀嘴角微抽,嘲讽道:“六皇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乃人中俊杰,他人没有六皇子这般的风流。”
在场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李昀说的是反话,而李昕就不一样了,他眉毛一扬,傲慢道:“母妃说别人奉承你就是有事求你,说吧你有什么事。”
众人:“……”
“六皇子寻我来不知所谓何事,不妨直说?”李昀不欲与他多言。
李昕听了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听说你父王找回了他在外的私生子,真的假的。若是真的,你这世子之位说不定有很大威胁……”
“假的,他只是一个来投靠的亲戚罢了,”李昀辩解道,“不知是谁让殿下前来问我?”
“那就好,要是荣王府易主了,那我之前与你交好不就白费了吗?”李昕听了似松一口气,又道,“四哥让我来问的,他还说让我私底下偷偷问你,莫要让人知晓,不然会引起祸端。我这不就穿了身夜行衣偷偷来了嘛。”
李昀:“……”
李昀说清楚后也没多留,告辞了六皇子就回到乾清宫宫门口,正好遇上从里面出来的荣亲王。
回府路上,父子俩倒是没再走路,一同坐在马车里。皇帝都说了会护着王府就是给他们最大的安心药了,又何必刻意都装得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两人都觉得累得慌。
荣亲王觉得热,先是伸手夺了李昀手里的那把折扇,扇了几下觉得不凉快,又胡乱地将其丢还给李昀,起身去换了把破蒲扇。
“早知道皇帝对我信任至此,为父方才来的路上又何必徒步走来,一路上还要假装笑容晏晏,时不时慈爱地看着你,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李昀对他这副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失笑道:“皇帝事先必定得了暗报知道蔺庭的事儿,方才只是在试探你,你坦言实话实说自然得他信任。”
荣亲王脑海里又想起自己年幼之时在宫里与皇帝玩闹的场景,那时候没有互相猜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现在这般的处处试探,只有孩童最单纯最真切的感情。
荣亲王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与皇帝生了一层隔阂,但不知道何时所生、因何而生,又不能明言问皇帝。
一想到若解不开两人的心结,自己这个亲弟弟只能与自己越走越远了,荣亲王心中就忍不住惋惜起来。
乾清宫,在荣亲王他们走后,皇帝还在饭桌上坐了挺久。
何公公出言问他:“陛下是在想荣亲王吗?方才荣亲王已经说了那蔺庭与他无关……”
“朕不是在想他,”皇帝面露倦容,“我这个哥哥,做得出来什么做不出来什么我都清楚。”
他顿了顿又道:“哥哥他很重感情,小时候……”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心头一痛,也不继续说了。
“他当年与他的王妃鹣鲽情深,又怎么会与他人生下一子。”
何公公伺候了皇帝多年,此刻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了,只好赔笑道:“荣亲王与王妃琴瑟和鸣,世子又孝顺得紧,真是羡煞旁人。”
皇帝笑了笑,不置可否。
凌鹰临行前描摹了一份王府里蔺庭的拜帖,按照拜帖上面蔺庭的个人信息细细调查,等到查完消息回来,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属下是这样想的,要想确定此人是否为蔺庭本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前往苏州,向当地熟知蔺家的街坊邻居打探点关于蔺庭个人的细闻,再与府里这人稍加比对。于是属下根据拜帖上所填的住址,果真就找到了一处宅院,但那宅院已经被蔺庭在启程来京城前易主,而那宅主是个外乡人,并不熟悉蔺庭。”
凌鹰细细地将这几日所见所闻说与李昀听。
“属下又去宅院的邻家打听,但各个都缄口不言、讳莫如深,就像先前有人指示过他们的那样。”
凌鹰顿了顿,时不时地瞅几眼桌角那个看起来很精致的花瓶。
李昀抿了口茶,不厌其烦,“继续说。”
“当夜,属下住进客栈,那些地方人流来往众多、消息灵通,没想到真有一点意外收获。”凌鹰滔滔不绝,“那客栈的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本地伙计,无意间知道我在打听蔺庭,他当即眼睛一亮,问我是不是他的朋友、他最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