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洺被李昀带着来到了风平湖的水上游廊。阳光穿过窗子洒在他的脸上,光影斑驳、亮暗相间,更是把江洺那张世间罕见的俊脸渲染得更加清秀。空气中细细的金色尘埃围着他的脸庞旋转飞舞,更显仙气。
“蔺公子是哪里人?”李昀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江洺见他终于正经起来,回道:“在下苏州人士。穷乡僻壤,不比皇城。”
风平湖波光潋滟,烟水蒙蒙,淡淡寒碧映涟漪,让人看一眼就觉心平气和。
李昀好似不经意道:“蔺公子家中可还有亲人?”
江洺心里得意,以为李昀在试探他的底子,他假装脸色一变,作悲痛欲绝模样,唉声叹气道:“不瞒殿下,前些日子天降横祸、家道中落,家父在那时便已不幸离世。母亲本就身体不佳,在随我来京城的路途中又舟车劳顿,加剧了病情,也不幸过世了。”
李昀淡淡一笑,又问:“那蔺公子有无兄弟姐妹?”
江洺坦然道:“并无,家父只我一儿。”
李昀又回头定定地看着他,惋惜道:“真是可惜,若是蔺公子家中有一二姊妹,那必定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我还想着要将其纳入房中做侍妾的。现在想想真是可惜了。”
江洺:“……”
旁边的进酒低头憋笑,暗想着要不是生熟李昀的心思,怕也要和江洺一样被震得神思恍惚、怀疑自我。
李昀牵着江洺的手在湖中小亭子里坐下,眉头皱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道:“我听府上下人说,蔺公子是来王府求接济的,完事之后是想出王府在京城做点小生意立足于此。”
江洺平白被人牵了手,有些不知所措,嘴上顺着他的话应道:“是,不敢打扰太久。”
“唉,可是蔺公子在京城举目无亲,要想成就自我,怕是有点困难啊,”李昀本神情沮丧,复而又眼中一亮,道:“要不蔺公子先在王府住下,府上虽不怎么殷实,但养一个闲人的钱也还是有的。”
江洺按照计划本就要在府上住下,不过就这样应下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蔺公子意下如何?”李昀见他不答话,又问道。
看着他人畜无害的神情,江洺终于反应过来了:李昀才刚刚说过想将他姊妹纳为侍妾,知晓他并无姊妹之后,现在又出言想让他留在王府,其意思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江洺心里一抽,脸上挂着的微笑凝在嘴角,脸颊微微泛红,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又被李昀打断。
“蔺公子有所不知,这荣王府神仙庇佑,灵气十足,乃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李昀又开始一脸严肃地满嘴胡说,“苏州能生出像蔺公子这般的钟灵毓秀之人,想必也是个好地方,但王府也不差,只要蔺公子在王府待上十天半个月,定也能切身体会到王府的灵气所在。到时候蔺公子出落得更加貌美,也是这王府的福气。”
江洺若这时还听不出来李昀的意思,那就是蠢的了,他抿了抿嘴,道:“殿下说笑了,蔺庭只是一介布衣,不值王府如此厚待。”
李昀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自顾自道:“我幼时在府里养了两只狗崽子,日日精心照料、无微不至。我吃什么就让它们吃什么,一日三顿都用宫里赏赐的血燕窝喂它们。你知道它们后来怎么样了吗?”
江洺无语,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狗过多地食用燕窝是会死的,但也顺着他的心意问道:“如何?”
“成仙了。”李昀凑近他,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
江洺:“……”
他应该坚守自我不该问的。
☆、入宫
“小狗死后,我当时难过了很久。直到两天后有个云游四方的道士路过府门,说王府仙气缭绕,恐有神仙居住,我一听就赶紧让人进来,他见到我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我了,他说是那两只狗崽子感恩戴德,死后长据府门保佑全府上下。”
江洺心中冷笑,分明是你喂死了它们,它们不报仇都是好的了,还感恩戴德来报恩。
江洺抬眸看着李昀的眼睛,竟从中看出了一闪而过的沮丧,仔细一看那眼神却仍带着几分调笑的兴味,方才似乎是他眼花。
这听着明显是他瞎编的故事,但江洺却不知为何从里头听出了难以言明的感觉。
江洺正愣神,突然疾步过来一个下人,道王爷已经回府,李昀摆手让他退下,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一味地看着江洺。
进酒看着下人远去后,犹豫了下低声道:“王爷许是听了风声回来的,殿下……”
正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从园子的一条过道走来,身后跟着几个伺候的小厮,这无疑就是荣亲王了,进酒连忙噤声。
荣亲王走近看清江洺之后也大吃一惊,很是不解。
李昀起身,前行几步随便地行了个礼,道:“父王安好。”江洺和进酒也随之问了好。
荣亲王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不会被这等事惊住太久,看着江洺深吸一口气,道:“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几人闲聊片刻,荣亲王的注意力全在江洺身上,先是问了他在府上待得可还习惯,后来又询问了他的家世,江洺都一一答了。
荣亲王转而又道江洺这几日舟车劳顿,让他回房好好歇息,自己就先离开了,临走前看了李昀一眼。
李昀自是知道荣亲王要与他说什么,心下一笑,知会下人安排好江洺之后也随着荣亲王离开了。
父子俩走后,江洺又稍坐了片刻,先前尽心竭虑地与李昀周旋不觉什么,现在安静下来还真感觉到些许劳累,便也随丫头们回了房。
李昀随荣亲王来到他的书房,见他愁眉紧锁良久也不发一言,无奈出口问道:“父王喊我来做什么?”
“为父在想如何同你解释,”荣亲王看向李昀,语重心长道,“昀儿,你相信为父,为父真只有你一个儿子,也不知道这个蔺庭为何长得与你如此相像,我真的从未见过他……”
见荣亲王着急起来语无伦次,李昀憋不住笑出了声,道:“孩儿自是相信父王的,父王同母亲伉俪情深,定不会又在外头搞出个私生子。”
荣亲王见李昀没有丝毫怀疑他,欣慰道:“你知道就好,只是这蔺庭为何……”
“蔺庭容貌与孩儿相似,又故意借由进了王府,背后定是有人想要借他勾起祸端。”李昀难得正经。
荣亲王叹了口气,也不多问:“用你的人好好查查,我知道你这些年私下养了不少爪牙,应该不难查到。我也老了,不比当年,有些事你多看着点,荣王府这块肥肉,多少人盯着呢。”
李昀心头一酸,斩钉截铁道:“父王放心,我定竭力护住王府,护住父王和母妃。”
“还有你自己。”荣亲王慈爱地看着他。
李昀展颜一笑,道:“是,孩儿也会保全好自己的。”
荣亲王收回目光,眼神躲闪,嘴唇微动,似乎还有话说。
但李昀许久也不见他开口,又复问道:“父王对孩儿还有什么嘱咐吗?”
荣亲王这才开口道:“你母亲那边……”
李昀闻言失笑,心想原来是为这事儿呢,就宽慰道:“父王放心,蔺庭的事儿,孩儿会去同母亲解释清楚的。”
荣亲王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走出门去,刚跨过门槛又回过头:“我先去看看你母亲,稍后你再来。”
李昀无奈地笑笑:“是。”
皇宫里传来旨意让荣亲王和李昀进宫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
这两日里,王府相安无事,李昀也没有再去招惹江洺,众人也都不谋而合地没有出过府门。
“皇上口谕,宣荣亲王和世子入宫共进晚膳。”老太监在堂上阴阳怪气地说道。
堂下荣亲王和李昀跪着答道:“谨遵陛下口谕。”
老太监一甩拂尘,面带微笑地慢慢走下堂来,伸出双手扶起荣亲王后,又转头看看李昀,道:“陛下说了,此次入宫可以再带一个人。”
荣亲王和李昀对视一眼,又假装疑惑地问那个老太监:“何公公,不知这另一个人是何人那,可否据实已告?”
何公公闻言讥诮一笑,“老王爷是个聪明人,陛下的意思自然懂得。咱家只是个传话的,也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早就练就了满嘴的油腔滑调,极其世故圆滑,自是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何公公又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温笑道:“时候也不早了,王爷世子还有那一位可早些收拾着,别让陛下久等。”何公公在说到“还有那一位”的时候刻意放低了声音、放缓了语速,其意思不言而喻。
李昀心中了然,淡淡一笑,道:“何公公慢行,我和父王收拾妥当了定会早到。”
何公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施了个礼,道:“那咱家就先告辞了。”
说着何公公就带着一群小太监离开了荣亲王府,留下荣亲王和李昀两人。
过了一会儿,荣亲王低声道:“绝不能让蔺庭进宫。”
“那是自然,”李昀闻言轻笑道,“您若带蔺庭进宫面圣,这可就摆明了要带他‘认祖归宗’,他年纪比我大两岁,说不定以后还要接受皇帝的册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