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点点头,“等凌鹰回来我让他把人送来京城,只要他肯出现供出一切,近几个月发生的事都将水落石出。”
江洺点点头。
“还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敢相信。”
江洺问道:“什么?”
“像尚千聊那样的人会一直遵循你父亲的遗愿?”李昀自己尝了一口热粥,又道,“这么多年一直竭尽全力地帮一个死人在做这些事?”
江洺叹气:“江海峰不仅是我父亲,还是他的养父。尚千聊当初只是一个街头的乞儿,腹饥则与恶犬抢食、渴则以黑沟泔水为饮,时刻担心着会被街头小混混抓去羞‖辱嘲讽,周边邻居引以为耻闭口不提。”
“他幼时便受尽了旁人的白眼与嫌弃,懂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终日蜷‖缩着躲藏在最阴暗的角落,不曾见过一丝光亮。”江洺道,“我父亲就是他的那道光。”
李昀缄口不言。
江洺一个白眼翻给他:“你出生娇贵,又怎么会懂这些。”
“我确实不懂。”李昀咬了咬下唇。
等到他喂江洺喝完了那碗粥,李昀才苦着脸问道:“你是不是仇富仇贵,对那些生来即千娇万贵的人特别讨厌,就像那个杨亮一样?”
江洺斜眼睥睨着他,装作默认的样子。
李昀见他这样面色更苦,“出身又不是我能选的,你怎么能嫌弃我呢……唉,看来下次真得好好练练投胎的技术。”
江洺噗呲地笑出了声,忙摆手道:“行了行了,你投成第二个猪八戒我都不嫌弃。”
“真的?”李昀满脸不信。
“嗯嗯嗯嗯……”江洺敷衍道。
过了一会儿,李昀又忍不住出声道:“但是我看尚千聊做事的那股狠劲儿,也不像只是为了一个已故的亲人,反而像是为了自己。”
江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你说,”李昀猜测道,“他会不会根本不是想帮你父亲完成遗志,而是想取代你的父亲完成这些事。”
“你什么意思?”江洺心里咯噔了一下。
李昀想了想还想将那个问题问出了口:“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江洺听了这话明显有些焦虑了起来,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而是不太敢相信尚千聊会对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下此等毒手。
江洺全盘托出:“当时有一个富甲天下的商人因为做的生意太大,已经严重影响了当今皇后母家的钱财利益。后来他在一次行船出行之中被国丈密谋暗杀,凶手为了死无对证,就将整艘船都沉进了海底。”
李昀皱眉。
“我父亲当时恰好就在那艘船上。”江洺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
夕阳撒出了最后一抹余晖,镀金般的湖面上波光粼粼,犹如星辰般细碎灿烂。
半天与黑夜的界限总是丝毫不清晰,眨眼间便在指尖上流转逝去。
王晏府宅里的下人们适时燃起了灯笼。
“杨老师让你过来就仅仅只是为了辅佐我?”王晏的书案上平平整整地放着杨章文字迹的推荐信,上头还盖了印鉴。
尚千聊此时已经知道王晏对自己起疑心了,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很冷静地说:“王大人想问什么只管开口。”
王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试图将他那冷冰冰的脸盯出一个洞来,“前几天我派人去了趟杨老师老家,他们回来告知我说杨老师半年前就已经亡故了。”
“他亡故的后五天你就到京城来找我了。”王晏皱着眉头,继续道,“这难道是巧合吗?”
尚千聊不动声色地说着:“王大人这是在怀疑我杀了杨老师。”
“此地无银。”王晏冷道。
尚千聊还在想如何应对这一局面,没想到王晏转而又道:“不过此刻最该担心的应当是李昀,他现时已经探出了好几处据点,对吞云会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尚千聊眼中闪过异色。
“我已经加强了防卫又命人设了几个陷阱,一旦李昀率人来袭,我有把握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再送到圣上面前……”王晏冷哼一声,“不过近日还是先请尚先生留在此处,不必离开了。”
王晏正说着,就有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密室,嘴里还喊着话。
“大人!大人!有情况!鱼儿上钩了!”
王晏的神色说不清是怒火还是激动,他一拍桌案,吹胡子瞪眼道:“一切按照计划执行,务必将李昀给我活捉了!这次李昀捣我据点一事人赃并获,我就不信圣上还会偏袒!”
仆役立马道:“是!大人!”说完他便退下了。
向埋伏在据点四周的暗哨传达完命令之后,仆役来到了附近屋宅的较高处,静静看着局势变化,以便及时做出安排,颇有一番天下局势尽在我掌握之中的霸气。
不远处暗巷里先出溜出来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蒙面人,随后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仆役讶异地皱起了眉头,就这几个人要来夜袭吞云会的据点?是王大人太小题大做了还是对手太低估我们了?
仆役正这样想着,静谧的夜色之中渐渐回荡起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感觉人手不少。
脚步声越来越近,仆役听出来这绝对是训练有素的一伙人。
不过,很快就要英雄陨落了。仆役忍不住哀叹起来。
没过多久,街头便陆陆续续出现了大数量的黑衣人,乌压压的一大片都聚集在菜市场之中。
领头人似乎冲他们说了什么,众人突然挥手举刀直指云霄,随后他们便分成好几波各自冲进了散落在京城中的吞云会据点。
充满了干劲儿的他们没想到一推开大门便掉入了一个大坑。一时间,重物掉落的闷声,刀剑噼噼啪啪的摩擦声,还有喊叫声同时发作。乱糟糟的他们也根本没有发现坑边已经围了一群人。
不同的据点此刻却上映着同样的事。吞云会的得力干将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捆结实了!”
“领头的呢?你们领头的是哪个!站出来!”
“不许动!给我站好了!都把武器放一边去!”
仆役看所有人都办得差不多了,便下楼来打算对那个领头人审讯一番。
“你是何人?”仆役大声问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那人骂骂咧咧道:“大胆刁民!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绑我!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刚刚就在问你你是何人。”仆役无奈地重复了一遍。
那人反应过来之后似乎也对自己有些无语,但丝毫不减方才威压的气势,“我乃皇室中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仆役嬉笑了一声,“皇室中人?我还是天皇老子呢!抓的就是你!”说完他还朝他脸上硬揍了一拳。
那人被打倒在地,他身后的那些人见了立马骚动起来,一阵哄乱。
“都给我老实点!站好了!”
那人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用力睁着眼睛看着仆役冷道:“我记住你的脸了,你活不过明天。”
“是吗?那你肯定死在我前面。”仆役丝毫不慌。
仆役说完又问:“你这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带这么多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仔细想起自己是跟着李昀的几个人过来的,于是便道:“抓贼。”
“抓贼?”那人一听就怒了,“弟兄们咽得下这口气吗?他说我们是贼!”
仆役的人立马跟着气愤了起来,“咽不下!”
喊叫声此起彼伏。
仆役一抬手,众人又安静了下来。
那人咬牙道:“你们会后悔的。”
仆役简直被气笑了:“你方才说你是皇室中人,现在又说你来抓贼?这千娇万贵的皇族深更半夜不睡觉过来咱老百姓屋子里头抓贼来了,你们说好不好笑!”
众人跟着又是一阵哄笑。
“我真是皇室中人!”那人磨了磨后槽牙道。
“哦?怎么证明?”仆役饶有趣味地问道。
那人本不想透露出自己真实身份,但现在为了脱身也无法了,他豁出去道:“随便选一个京中的大官都认识我!快带我去!到那时候你们就全完了!”
“嘿,我说,咱就别去什么大官家里了吧,”仆役邪笑着说道,“直接去圣上面前辨别如何?”
那人闻言突然面色煞白,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误抓
翌日卯时未到,王晏就在宣武门直挺挺地站着,一直在等着宫门打开。
他身后的仆役还拖着一个大麻袋。
准确的说,麻袋里面装着昨天夜里抓的那帮贼匪的领头人。
皇帝一起身就看见帘帐外的小禄子呈着一份奏折,是王晏呈上来的。
皇帝早就因为蔡毅平和尚千聊的事对王晏心存芥蒂,现今看到他的奏折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皇帝一动怒气,就开始不停地咳嗽。
这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是被这帮人给气病的。
一旁的小太监们开始手忙脚乱地伺候着。
皇帝抽出手打开奏折一看,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他挥手示意一旁的小太监停下,道:“传朕旨意,就说朕病重,今日不必早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