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乱走到马头旁,上前抱住马儿给他顺了顺毛,又黑又直的鬃毛垂落在两侧,显得它更加挺拔。
凑到骏马耳边轻声哄了几句之后,闫乱又别过头看向别处,不料看到一个全身黑衣之人。黑衣人靠边走在街旁,在众人之中刻意隐蔽了自己的身形,遮遮掩掩地不想让其他人注意到。
闫乱一见这个人步伐生风,就知道他是个绝顶高手,目光不由得在他身上多留了一会儿。
黑衣人敏锐至极,也注意到了闫乱的视线,连忙回过头看着他。那阴狠的目光直直地穿过人群射在闫乱身上,吓了闫乱一跳。
闫乱心头一悸,连忙撇开目光。他虽是李暄的贴身小厮,但只有三脚猫功夫,绝不是这等高手的对手。
黑衣人也收回如火似的目光,没太注意闫乱,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黑衣人在四处乱转了几圈,不时地回头看看,再三确认没人跟踪之后才进入了一条小巷,他踏进一处老宅走到一个房间前推开一扇门,房间中昏暗得很、密不透风。
“伤得那么重,不是不让你乱跑吗?”尚千聊躺在床上还未起身,“要是伤势加重了怎么好。”
楚临风行了个礼,沉声说道:“主人,我在道观里看到两列陌生人的脚印,出来问了那地的街坊邻居,确认是李昀带着一个老道士来过。”
尚千聊听言一滞,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但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才慢慢冷静下来。
“李昀应该只是觉得道观有些不寻常,但又查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所以才带着道士前去打探。”
楚临风缓缓点点头,他也是如此觉得。凭他们之前在京城打探的关于李昀的消息,他这个人根本没有如此的能力能够查出他们的身份,说不定他们到现在还以为背后敌手是吞云会。
尚千聊叹了口气,又道:“不知道哥哥在王府上怎么样,有没有被李昀怀疑。”
尚千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京城另一边,进酒正往王府里赶。康子夜里熬不住,等不到他回来,第二天一大早才去告知进酒李昀有事找他,进酒知道之后才估摸着李昀起床的时间准备去见他。
“殿下,”进酒拱了拱手。
李昀正坐在大铜镜面前,用木梳一缕一缕地梳着自己的墨黑长发,铜镜金灿灿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李昀缓缓道:“吞云会那边,打听得怎么样了?”
“属下当日埋伏在暗处,盯着前去暗宅废墟的人,发现几个行为诡异之人,派了几个身手好的一路跟着,倒是发现了四五处房宅,有很大可能是据点。”
李昀出神地看着镜子中的脸,道:“吞云会做事严谨,你能发现四五处已经实属不易了。你先把人撤回来,每处留一两个人就够了,免得被他们瞧出什么马脚。”
“是,”进酒领命,但他依旧站立在那不退下,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昀问道:“还有什么事?”
“属下方才回来的路上不巧碰见了四皇子,他的随行人士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我上去与其中一个搭话,打听出来是四皇子去给皇帝请安的时候被训斥了一顿。”
李昀皱了皱眉,问道:“因何事?”
进酒摇摇头:“皇子进殿请安的时候,下人都在外候着没能听到。但有几句皇帝吼得大声,好像是提到了您。”进酒压低声音说道。
李昀想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将头发都揽到后面,道:“不管他。”
进酒正要退下,但又被李昀叫住。
“对了,你替我放出个消息,就说……”李昀玩味一笑,“就说江洺已经为我所用,终日与我相伴,那些细节的你自己编。”
进酒听言一滞,嘴角一抽。他这些天都在一旁看着李昀和江洺,自是知道两人的表面关系势同水火,私下里却是含糊不清。那江洺一瞧就是个性子刚烈的,这几天怎么就成了李昀的人了。莫非这是李昀故意编的?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进酒脑子里又浮现起李昀那天晚上偷看江洺洗澡的画面,又想起李昀挑逗完江洺之后一边倒粥一边邪笑的表情。
进酒神不守舍地走出李昀寝房,心里遐思连连。以前他也没见过李昀这幅对人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这个江洺一来,他就变了样了。
两天后,京城之中谣言四起,荣王府中的事儿一下子就成了民众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汇丰楼中三三两两地扎堆着人儿,他们也不顾桌上的饭菜还热乎不热乎,只顾竖起耳朵听着这些八卦趣事。
“听说了吗?”一个贼眉鼠眼,长得十分鸡贼的中年男人一脚踩在长凳上神秘地说道,“荣王世子偏好南风。”
众人一惊,四处转头窃窃私语,台下一阵喧哗,可见这消息真是满足了他们的八卦心理。
虽然现在民风开放,很多权贵人家家中都养了一二男宠,但这在皇室之中是从未见过的。一来,皇室注重名声,这种癖好若是传扬出来,怕是会毁了皇室的颜面;二来,历代宗亲养的男宠最后大多会搅起一番风波,影响安定。
喧嚷之后,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喊了一句:“这怎么可能呢?世子自小就有婚约在身。元币,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众人一听也跟着起哄了起来,非逼着元币说出个理由。
“嘿嘿,”元币笑了两声道,“证据当然有,那一个多月前刚来的与世子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一位不就是他的情人么?”
众人一听更是目瞪口呆,另一人唏嘘道:“我的天,他们不是亲生兄弟吗?怎么……”
“那你,可有证据证明他们是亲生兄弟?”元币反问道,“这世上长得相似之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就认定他们是兄弟?”
那人又不争不休,道:“可不只是长得相似,那个叫蔺庭的长得和世子可是一模一样。”
“你看看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元币笑着摇摇头,“那人不叫蔺庭,真名叫江洺,我最近打听出来全府上的人都叫他江公子。”
那人张了张嘴没说话,蔫下去了。他知道元币在这汇丰楼的信誉,他多年来都在这给茶客说些王公贵族的八卦秘闻,求些赏钱混日子。他为了保住自己的这口饭碗,没有根据的话绝对不会瞎说。
“那个姓江的刚来那会儿,你不是还说,他是老王爷遗落在外的亲儿子吗?我当时还等着看王府怎么处理这事儿,这会儿你怎么就改口了?”第三个人说道。
元币哑然失笑,无奈地摇摇头:“您可得听清楚了,我当时说的可是人家很有可能是老王爷之子,并非似你所说的如此肯定啊。”
众人又一回忆,慢慢点点头,觉得元币当时好像是这样说的。
元币能打听得出来这些已经是很不易了,他们也不再拆台。
几个好奇心得到满足的人津津有味地点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了几枚铜钱赏给了元币,元币也乐呵呵地接过,连声道谢。
待到看客们散去,已是夜深时分。元币器宇轩昂地喊了一整天,体力倒是没问题,但嗓子却经常咳痰。
夜里黑暗,不见一丝光芒,元币凭着自己的记忆往家里走,刚进家门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小袋金币。他心花怒放地打开袋子,摸出一块金币放到嘴里用牙使劲地咬了一口。
屋内冷清,屋外却热闹得很,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前几日王府里来了个李昀的孪生兄弟的谣言不攻自破,江洺一日之间成了李昀的枕边之人。
谣言传得再怎么沸沸扬扬满城风雨,那也都是外头的事,荣亲王府之中永远都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
李昀现在正躺在摇椅上晒着暖阳,春日的太阳不是很炽热,温和得很,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他手头上握着卷古籍,时不时地翻开看几页。
从那天让进酒放出消息之后,李昀就让江洺搬到了自己所属的世子别院,过来与自己同住。
江洺当时虽不知道李昀此欲何为,但很是清楚他的为人,觉得这必定没什么好事,于是便赖在客房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李昀自然是对付得了这种情况,抬手就让下人将江洺的铺盖包袱给抬了出来,安置在李昀别院之中。
☆、艳书
江洺没办法,自己寄人篱下,吃什么做什么不都是由主人家决定,自己怎么敢说一个不字。他当日决定来这王府时就想过,有什么事一定要忍住,自己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不能毁在这里。
北方春日里虽不及冬日天寒地冻的,但夜间不盖被褥不通地龙,就这样抱成一团睡床板,怕是会染了伤寒,于是江洺咬咬牙就踏进了狼窝之中。
李昀一想起江洺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正巧被从后花园回来的江洺撞见。
李昀笑意一收,干咳了一声,正色道:“你看看,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
江洺顺着他的视线远远一瞧,只见书皮上头写着三个字:牟、而、钗。
江洺:“……”
他博学多才,自是知道《弁而钗》是何书,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