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慌乱不已的江洺看上了瘾,李昀饶有趣味地抬手抓住江洺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江洺怒不可遏,眼神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眼前那人一口吞下。
李昀却不一样,他看着江洺的目光冰凉如水,又透露着几分茫然和不解。一手像钳子一般死死地扣住江洺的下巴,李昀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江洺的脸都看了一遍,缓缓道:“右眼下方多了一点泪痣,眉间少了几条细纹,睫毛短了些、但是密。”
江洺:“……”
敢情他这是在对比两人的脸?
李昀检查完了之后才缓缓松开江洺的下巴,又后退了几步。
江洺扶着窗台,喘了几口气,一手摸了摸颔边,眼神愤怒地看着李昀。
李昀倒是处之泰然,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袍,端端正正地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
江洺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更生气,哑着嗓子怒道:“李昀你有什么气别来找我撒行么?”
“你哪里看出来我有气了?”李昀邪魅一笑,反问道,“你真的不觉得我很高兴吗?”
江洺直眉怒目地看着李昀。但李昀倒是没有看出他有多凶,反而觉得带了些娇嗔在里头。
“你过来,我给你看那个宝贝,”李昀神秘地向他招手,“昨天正午突然有点事情,所以就没过去找你。”
江洺深知拒绝是徒劳的,李昀必定又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荒唐事,就只好无奈地走过去坐下。
看他坐定之后,李昀从背后腰带之中抽出了那根枯树枝,将它放在江洺面前晃了晃。
江洺先是皱了皱眉,似乎是瞧出了什么,随后一把抓住李昀的手夺过了树枝。看清楚之后,他怛然失色,大惊道:“你疯了!”
李昀打了个哈欠,挑眉问道:“这树枝有问题?”
“这树枝你折的?”江洺不答话,转而发问。
李昀诚实地点点头。江洺嘴唇轻颤,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他将树枝放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你一眼就认出了这树枝,”李昀试探着问道,“莫非那树是你家的?”他特地加重了“你家的”三个字。
江洺闻言脸色一变,心中怦怦直跳。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李昀话里的意思。他一边回想起前几日早晨的谈话,一边反复检验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随后江洺又想起这些天和李昀的接触,兀自认为他只是个会耍点小聪明、做事招摇不顾礼法的纨绔子弟,现在细细思考不由得大惊。能够这么快就查到了自己身上,李昀根本没这么简单,城府甚至在自己之上。他密谋了几个月的计划一直实施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问题,不曾想竟在李昀这里碰了钉子。
江洺一连几天都觉得让桂香送信给李昀提供吞云会的线索是正确的,但是现在想想这简直就是至愚之见。他深知一个计划中若是出现了一个漏洞,就会连带着出现其他问题。一想到这里,他就直冒冷汗。
“怎么不说话了?”李昀凑近他,假装关切地问道。他亲手沏了一杯茶,放在江洺面前,茶面上飘出缕缕白气,打旋着往上升去。
江洺思绪万千,长虑顾后,思考着如何应对现今这局面。
李昀见他双颊泛红,眼珠微动,手里紧紧地揪着衣角不动,就知道他又在动什么心思。
“你这几天在王府上,难以和外界取得联系吧,”李昀缓缓道,“上次让桂香传信,也是被我逼急之后的无奈之举。”
江洺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李昀继续道:“所以无论我告诉你什么,你都递不出消息去。”
“只能一个人替外面的同伙,干、着、急。”李昀在他耳边轻笑道。
江洺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有些呼吸急促,咬得牙根有些痒痒。
李昀还不罢休,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之前就和你说过,敢犯我荣王府的人,无论是不是李崇的后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江洺听到李崇二字后终于崩溃了,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地板,目光黯淡。
李昀拣起桌上的树枝,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之后,开始一片一片地拔下了上头的枯叶。
江洺似乎听到点声响,犹豫着转过头来,看到李昀在做什么之后,震惊过后心下又一沉。
李昀看他眼眸泛着水光,似乎有了想说话的念头,又打断他:“终于想说话了?可是现在我不想听。”李昀说着就起身甩甩衣袖往外走。
谁知李昀走后,江洺的脸色立刻就恢复了往常一般的闲适自然,半晌之后他又摇着头冷笑了一声。
廊腰缦回,李昀一路憋着笑,走进世子别院之后才敢放声笑出来。狂笑过后他满脸通红,心想着自己这一招可真是用对了。
江洺现在肯定以为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查出来了,正看着心情决定何时向皇帝禀明。一想起方才江洺那震惊不已,发呆发愣的样子,李昀就更加得意开怀。
心绪平定下来之后,李昀脑海中又莫名其妙地浮现起江洺眼中闪着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京城四皇子府。
李暄的书房中摆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儿,茶壶瓷杯字画古玩数不胜数,还有不少权臣进献的贵重物品,若是让专门鉴赏宝贝的名家来看,就会发现其中有不少都是世间难寻踪迹的极品。
李暄站在书橱前悠闲地逗着架子上的鹦鹉,那花色的鹦鹉乖巧可爱,小身子不停地乱转,活泼得很。
“李昀被软禁之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李暄突然开口问道。
身后静立着的闫乱立马回话:“千真万确,与何总管同行传口谕的小太监亲口说的,但是为何禁足却没能探听出来。”
李暄轻轻按着鹦鹉身上的小脑袋,蓬松的羽毛让李暄感到十分的舒适。
“会不会是因为那个疑似荣亲王私生子的人,”李暄微微皱眉,“那个人可关键得很,前些日子就让你去查查来历,你查得如何了?”
闫乱颔首,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尽数道出。
两人聊了一会儿江洺之后,话题又转回到李昀身上。
“只是禁足而已,那应该没有犯下什么大事,父皇也没有真生气,”李暄狡黠一笑,说道,“若能趁此机会去父皇面前给李昀说个情,说不定可以笼络荣王府这一脉。”
闫乱总感觉形势有些不对,还想再劝劝主子,但又被李暄止住:“不用让李昕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去,我亲自去。”
闫乱一听整个人就有些放松下来,心中半个多月来的郁结也缓解了不少。荣王府世子刚犯了事,李暄就紧接着要去为他求情,先不说李昀会不会领情,但皇帝必定察觉李暄结党营私、拉帮结派,觊觎天子之位。
他是李昕之母奚妃几年前安插在李暄身边的人。李昕虽蠢笨,但其母亲却是个刁钻狡猾之人,她知道李暄故意与李昕交好必是另有所图,于是便派了不少人来盯着李暄,只可惜最后几乎都被清理出去了,剩下的基本上只有闫乱一人。
李暄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皱着眉头问:“安插在各个皇子府邸的人近几日都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除了世子府上的人被辞退回来之后,其他府上没有任何异动。”闫乱仔细回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如实回答。
李暄若有所思,“近几日我总觉得李昭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闫乱微微诧异,疑惑地看向李暄:“三皇子?”他一想起李昭,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醉心诗词的翩翩公子形象来,并不明白李暄的话是什么意思。
谁知李暄也不解释什么,自个儿陷入了冥想之中,只是手上还在逗着那只鹦鹉。
闫乱不禁想起了刚来四皇子府上的时候。他自是听从奚妃的吩咐,处处维护着李昕,但他却并不将这一点表现得十分明显,表面上更多的是为李暄出力。所以他多年来虽是私底下为李昕打点了不少,但也替李暄办了不少事。
李暄见他做事尽心尽力,又对自己忠心耿耿,就提拔他做自己的贴身小厮了,有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都是让闫乱去做。
“罢了,不想他了。明天早上为我备好马车,我照常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李暄吩咐道。
闫乱颔首道:“是。”
“再给我多注意点李昭,看看他最近在忙什么。”李暄眼里闪出一道光。
闫乱是个聪明人,也大概猜到了李昭做了什么事,“是,奴才会盯紧的。”说完他便退下了。
☆、流言
黑云压顶,似有黑墨在头上翻滚着,冷风凛冽,呼呼地吹在闫乱的身上。
大风卷着杨树毛子满天飞,就似下雪了一般。闫乱静立在杨树下,抬手扇了扇飞到面前的杨絮。他又想起了方才李暄说要去给李昀求情的事,心里就有些许畅快起来,现在他不需要特地挖坑给李暄跳,只需要让李暄“顺顺利利”地去到皇帝跟前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闫乱就早早地备好了马车在四皇子府外恭候李暄。李暄是日日都进宫给皇帝和皇后请安的,此去给李昀求情,不过是顺路的事儿。他生母早亡,从小由皇后景式在景仁宫中养大,一直对皇后孝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