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千聊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又转头对王晏说:“李昀必定已经知道了我们在搜集荣亲王通敌之证,现在已经开始对付我们了。”
王晏的手颤抖着,好一会儿才说:“暗宅中亡故的人好好安排后事,还要去尽心安抚家眷。”
那人俯首郑重地磕了个头,才退下。
“我先前一直以为,李昀只是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世子,没想到竟能查到我吞云会的据点。”王晏感叹道,“真是小看他了!”
……
次日一大早,李昀穿戴完毕就去给荣亲王夫妇请安。
“母亲万福。”李昀屈身行了个礼。
荣王妃近五十岁了,但天生丽质,又保养得当,现在依然是个美人,而且她一举一动皆有礼仪,让人见了清爽得很。这不仅得益于她自己的秉性,更归功于母家俞家对她的良好教养。
扶了扶头饰之后,荣王妃忙牵他来坐下,和蔼道:“还没用过早膳吧?过来一起吃点。你父王说,你这几天为了府里的事劳心劳力的、辛苦得很,他看了也很是心疼,整日寝食不安,恨不能以身代之。”
李昀听了心头也是一阵辛酸,他父王上了年纪,不仅要时刻担心会被他人谋害,还得保护和照顾身边的妻儿,真是苦了他了。
正这样想着,荣亲王就扶着肚子打着哈欠从里屋转出来了,“昀儿来了,难得来给你父王请安。”
荣亲王边走边小声嘀咕:“你说你这么早来干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昨夜我看斗鸡看到丑时才睡下,正想着睡到今日晌午好好补补觉的,你怎么就来了。”
李昀:“……”
荣王妃尬笑一下,瞪了荣亲王一眼,忙又拾起筷子往李昀碗里夹了一大块糕点,打圆场道:“昀儿,好好尝尝,这枣糕可香甜了。”
“多谢母亲。”李昀朝荣王妃笑着点点头,低头拿起筷子咬了一口。
那枣糕其味香远,松软十分,入口丝甜,必定是厨娘精心准备的。
李昀尝了一口很是喜欢,正准备吃完这块再夹一块到碗里,谁知一抬头就看到荣亲王起身双手捧起那一碗枣糕,端到自己面前,随后捡起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
李昀:“……”
这就是荣王妃所说的寝食难安?
李昀顿时觉得肝疼了起来,他砸吧砸吧嘴巴,低头继续用着早膳。
舀着碗里的藕粉羹,李昀又想起了吞云会。吞云会一心为皇,只会盯着朝中有异心的官员。这时他又看了一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荣亲王。荣亲王是皇帝的亲手足,一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吞云会又怎么会突然全力对付荣王府,这其中必有蹊跷。
吞云会现在一心对付荣亲王,自己又为了荣王府而不得不与吞云会拔刀相见。这样的结果是什么?
“来,多吃点。”荣王妃对李昀关怀备至,自己食用的时候也不忘再夹块糕点到他碗里。
“多谢母亲。”李昀应了一声,低头吃了一口又继续苦想。
无论是吞云会还是荣王府,这都是皇帝的爪牙。要是两方内斗起来,必定两败俱伤,皇帝的身边也会势力大减。或者说会更严重,皇帝会为了维护朝局舍弃一个。无论舍弃哪一方,损失最大的除了那一方就是皇帝自己。
李昀是为了维护王府才与吞云会为敌,但是吞云会为什么就那么认定荣亲王会与西羌王有密约?难道吞云会之中已然混入了江洺的人?李昀不敢想下去,吞云会本就是个极其隐秘的组织,若是之中还有他人的暗桩,背后那人的能耐真是不堪设想。
江洺想让吞云会与荣王府两相争斗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李崇这个人?
一家人在一起用完早膳之后,李昀对荣亲王说有事商议,荣亲王才停下去看斗鸡的脚步,臭着一张脸领着他到书房里去。
“什么事儿啊?”荣亲王没耐心地问道,“那吞云会公然找你麻烦了?”
李昀摆摆手,道:“没有,孩儿就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李崇这个人?”
“李崇?”荣亲王焦思苦虑了一会儿,“不识得。”
李昀收回疑问的目光,缓缓道:“李崇乃□□第四子,也是当时的第一任太子。他这个人自小聪慧,长大后又骁勇善战,极得□□喜爱。但后来被曝出与北狄王勾结,□□一怒之下将他削去东宫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几年之后六皇子李嵚才被封为储君,也就是我们这代的先祖。”
“你想说什么?”荣亲王狐疑地看着李昀。
李昀深吸一口气,道:“您不觉得奇怪吗?李崇当时已经是太子了,为何还要勾结北狄王,而且事发之后这么快就被定罪,您不觉得有异吗?”
“所以呢?”荣亲王目瞪口呆,惊呆地看着李昀。
李昀表情深沉,一字不发。
此时荣亲王对李昀真是大开眼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昀,道:“你该不会是想替他翻案伸冤吧?”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平日里很是悠闲,总是到处瞎转悠,没事也非要找事干,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还能闲到这种程度。现在吞云会正忙着四处找茬对付荣王府,李昀难道不应该使计防备他们吗?为什么现在还有心思查这个李崇?
荣亲王深觉自己还是不了解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懊恼着自己这些年在他成长过程中没有好好教导他陪伴他,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李昀闻言嘴角一抽,刚准备说什么,但又被荣亲王打断。
“这可是几百年前的案子,当时的人都死光了,你准备怎么查?查出来还有意义吗?告慰亡灵?”
“还有照这种形式来看,利高者疑,李嵚很可能就是陷害李崇的背后主使,”荣亲王叹道,“李嵚可是你的先祖啊,难不成你想逼现在的皇帝退位,然后找出李崇的后代让他们当皇帝?”
李昀忍不住了想插嘴,但荣亲王依旧滔滔不绝。
“最后你再让史官添一笔告知后人,这几百年来的历史全都是偏离正轨的,而你李昀正是天命所授之人,你才是将历史车轮推回到正道上面来的……救世主?”
荣亲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气喘,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神思飘忽。
李昀哭笑不得,道:“父王,你想太多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荣亲王一个激灵,仰起上半身盯着李昀,心想自己的儿子还是有救的。
“不过我承认,你方才说得确实挺有趣,让人很想尝试一番。”李昀饶有趣味的笑笑。
荣亲王:“……”
他又开始分析做此事的利弊、会遇到的艰难险阻,刚想开口继续劝解李昀,李昀就道:“但是父王放心,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荣亲王深深地松一口气,双手捂住心口,蹙眉蹙额道:“我迟早会被你气死。”
李昀一个劲儿地憋笑,缓了片刻才道:“我见皇史宬中关于李崇的记录很少,没什么有用的,所以就过来问问父王。”
荣亲王知道李昀去皇史宬必定没有得到皇帝的允许,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开口诘问他。
荣亲王双目出神,研精致思许久,道:“我也不甚了解这个人。”
“若真是李嵚冤枉了李崇,他登上皇位之后必定下令让史书减少对李崇的描述,甚至让此人淡出历史之外,消失在世人的记忆之中,你在皇史宬之中查不到也是情理之中。”
李昀眉头微蹙。
“而且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哪有人家会将当时的这种事当做讲故事一样地讲给后代听,一代代传下来传到现在?”
李昀叹了一口气,荣亲王说得不错,这确实不好查。时间终究是最大的敌手,会不留痕迹地将前尘往事都掩埋起来。况且李昀要是真的查出来了又能如何,总不能逼着皇帝承认高祖李嵚的不是。
荣亲王看他愁眉不展,心里也有些不忍,道:“罢了,我这几天替你去到老史官家中走动走动,问问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记载。”
“多谢父王。”李昀虽口上言谢,但面上愁色不减。他起身告退,神不守舍地走出了书房,心中不知想到了哪一点思绪万千。
荣亲王方才的那一堆胡言乱语倒是提醒他了,平常人家倒是不会冒着灭九族的风险为此事向现今皇室讨个说法,但是那若是李崇的后人呢?
那些人本应该是天潢贵胄,一生锦衣玉食,但却因为李嵚对李崇的构陷,现在竟成了平凡的庶人,与寻常百姓无二。
他们心中怎会毫无怨言?
李昀思绪一滞,难道这江洺就是李崇的后人?
☆、阴气
一想起江洺的面貌与自己相像,李昀便觉得自己的猜测必定是对的。他又转念一想,这几百年过去了,其间不知有多少婚姻结合、血脉混杂,江洺与自己的相貌竟还能毫无二致,想必这其中也还有什么猫腻。
李昀冷笑一声,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江洺的居所。他想也不想,干脆就踏步进去。
江洺此时正在看闲书,见李昀过来,不紧不慢地起身行了个礼。
江洺在府上的这几日已经对李昀的性情稍有了解,但依然保持着表面礼仪,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道:“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