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砚一下车,恭恭敬敬等在旁边的老管家就迎上来向他浅浅鞠了个躬:“小少爷,大少爷先您一步回来,已经在客厅等着您了。”
“就他一个?”
“夫人在楼上陪着先生。”
“哦。”徐怀砚点点头:“你忙去吧,我一会儿进去。”
老管家一离开,徐怀砚就坐在喷泉旁边往里面扔石子,偶尔还能打出两个水漂。石子扔完了就开始拔旁边的草扔,连叶带泥,很快把一小块儿的清澈干净的水弄得浑浊不堪。
来来往往的佣人路过,都很有自觉地没有往他的方向瞥一眼,徐怀砚磨磨蹭蹭了快半个小时,就是不肯进去。
直到一个西装革履穿着笔挺的男人站到他旁边,冷漠的面容徐怀砚有三分相似。
“回来了为什么不进去,爸在等你。”
徐怀砚头也不抬,随手就把旁边一簇长势喜人的小花枝齐齐掰断:“慌什么,我人都在这儿了,又不会跑掉,早看晚看都一样。”
那是徐怀安平时最喜欢的小叶茉莉,眼看着它们就这么命丧于徐怀砚手里,徐怀安愣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平静得仿佛没有看见。
这也是徐怀砚最讨厌他的地方,这个人没有感情,就像个只会用工作来讨好徐健行的机器,没有情绪,也没有人心。
呵,安月婉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小砚,别任性。”
“谁任性了?”徐怀砚忽地站起来,自认为凶狠的目光在对上徐怀安平静无波的眼神时,还是显得太过稚嫩。
“你们都不想看见我,行呗,我搬出去就是,不挡你们眼睛,现在又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我回来是几个意思?故意给我添堵,怎么,觉得很好玩儿?”
“没有人不想看见你,我也是,母亲也是。”
徐怀砚皮笑肉不笑:“讲清楚,是你母亲,我母亲在北山墓地地躺着呢,被你们母子活活气进去的,如果你忘记了,我可以随时提醒你。”
带着泥土的草根被不客气地掷上徐怀安外套,然后砸在擦得纤尘不染的鞋面上,徐怀砚狠狠瞪了徐怀安一眼,转身往里走。
徐怀安没有生气,或者说他从来不会生徐怀砚的气,无论他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毕竟他欠了他太多,这是事实。
“父亲前几天就不舒服,胃部生了肿瘤,并且有癌变的趋势。”
徐怀砚脚步一顿,转过身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在逗我?上半年他还能中气十足叫人把我关进地窖,下半年就跟我说他快死了?我寻思现世报也没有来得这么快的吧?”
徐怀安将西装外套脱下搭在手腕处,淡淡看着徐怀砚:“我没有骗你,虽然还没有得到一声确切的说明,但是癌变的几率很大。”
徐怀砚一开始总是觉得谢疏的眼神和徐怀安很像,可是现在这样看来,又觉得不太像。
谢疏虽然总是有意无意流露出高高在上又冷冰冰的姿态,但是在看着他,跟他说话的时候,黝黑深邃的双眸里总还有闪烁的极漂亮的光,而徐怀安,除了他还能看见这一点,就跟个瞎子差不多了。
“那就等确定他快死了再告诉我,别让我空欢喜一场。”
说罢不再理会他,转身快步进了屋内。
徐怀砚有大半年没回来过了,房子里面的陈设变了不少,就连客厅的沙发和背后的窗帘都换了新的,恰好是他最不喜欢的黄色。
更讨厌回来了。
徐怀砚想去冰箱拿瓶汽水,打开一看里面不是果汁就是酸奶,顿时胃口全无,彭地甩上冰箱门,臭着一张脸往楼上去。
徐怀安将外套递给上前的佣人,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
最末尾的房间里,徐父穿着居家服半坐在床上,旁边一位穿着打扮精致的女人坐在他身边低头削水果,两个人正小声说着什么,气氛看起来很和谐。
至少在看见徐怀砚之前是这样。
在听见开门声后,徐健行和安月婉下意识抬头望过来,后者没多大反应,眼中的麻木和徐怀安如出一辙,倒是前者,肉眼可见的情绪起伏,一张脸飞快黑下来。
跟刚才与安月婉低头说话的样子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么大年纪还要随着准备着对他变脸,真是难为他了。
“还知道回来?”徐健行语气不善。
徐怀砚扯出一个特别敷衍的笑,或者称为嘲讽更为合适:“不是听说你快死了,我才回来看看热闹,怎么看起来精气神还挺足,暂时死不了了是吧?”
“小砚。”
徐怀安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徐健行被他的口无遮拦气得脸色通红,安月婉蹙着眉头拉住他的手低声安抚,一手放在背后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脊。
徐怀砚看得有趣,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炫耀似的看向徐怀安:“看到没有,我就说让我回来没用,他看见我不旦不会觉得舒服,还会死得更快。”
不加控制的音量听在徐健行耳朵里无异于火上浇油。
“你这个没规没矩的畜生!”
徐健行拿起旁边的苹果就往他身上砸过去:“滚,滚出去!”
徐怀砚略略一偏头躲开这个苹果,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不见一点难过的表情。
“嫌我没规没矩?徐老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
“我有多没规没矩?是比得上你在结婚后还在外面乱搞,私生子比名正言顺的儿子还先出生来得没规矩呢,还是比得上你光明正大领着小三进门气死重病缠身的正室呢?我寻思都没有吧,跟您这么了不起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我这顶多就算个小儿科,称我一声畜生也太抬举,毕竟比起您这个老畜生,我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眼看徐健行都快要被他大逆不道阴阳怪气的指责气得厥过去,抖着手指了他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安月婉直接移步坐在床边挡住他的视线,一边安抚他,一边冷静地回头对徐怀安下命令:“怀安,带小砚回房休息,我来照顾你们父亲就行。”
徐怀砚扬着眉头:“带路就不用了,我还没蠢到连自己房间都找不到的地步,既然都这么不待见我,OK,我回房了,没事别叫我,最好有事也别叫我,毕竟我看见你们也觉得挺恶心。”
安月婉低声说着安慰的话,权当没听见徐怀砚的冷嘲热讽。
徐怀安看着他转去离开的清瘦背影一直消失在走廊另一头的房间门口,睫毛几颤,归于平静。
徐怀砚没胃口吃饭,瘫在床上,一直玩儿游戏玩儿到晚上六七点,才觉得肚子有点饿得难受。
恰好徐怀安上来敲门让他下去吃晚饭,徐怀砚心想傻子才会为了躲着他们不吃饭,他就要下去给他们添堵,最好气得死老头子吃不下去最好。
板着一张脸开口下楼,徐怀砚不疾不徐跟着他:“父亲身体不好,难得今天你回来了,才会撑着下楼到客厅吃饭,你安分些,不要惹他生气了。”
徐怀砚回头冲他呵呵一笑,又很快收起:“你们想好好吃顿饭,就别叫我这个外人回来呗,既然知道我要惹事,还非要我回来凑一起跟你们一桌吃饭,贱不贱啊?”
他在这个家说话一向口无遮拦,音量不加控制,最后一句话正好被低头喝汤的徐健行听个正着,啪地筷子就往桌上放:“徐怀砚!”
“在这儿呢,徐老先生有何贵干?”
“你……”
“爸。”徐怀安上前低低叫了他一声:“怀砚只是说有个老同学偶然间跟他提起我,说准备过来拜访,问我要不要见一见。”
徐健行将信将疑:“他那张嘴会好好说话?!”
徐怀砚嘴皮子一歪,又想说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安月婉及时回头淡淡看他一眼,轻声打断他:“怀砚,你没有吃午饭,快过来坐下吃饭吧,你父亲特意交代过,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徐健行跟徐怀砚从小关系就僵,尤其是当安月婉母子进这个家门之后,更是撕破脸比仇人还不同,徐怀砚会相信她的话就有鬼了。
这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
徐怀砚嗤了声,走过去在徐健行正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我还就非要坐这儿挡你眼睛,让你吃不下饭!
安月婉在桌子底下轻轻拉住徐健行的手,眼神温柔地看着他,带着几不可见的祈求,让他少说两句。
难得聚在一起的一顿晚饭总算还是安稳进行下去。
徐怀砚是真的饿了,没空理他们老不要脸的暗送秋波,埋头自顾自吃自己的。
只可惜大概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们这一团表面和气,非要搞出点情况来才罢休。
一口菜送进嘴里,还没嚼几下,浓重的生姜味就在口腔弥漫开,徐怀砚脸色登时变了,立刻把东西都吐了出来,脸色憋得通红,想发火骂人又不知道用哪句话开这个头。
生姜味浓郁得直冲他鼻梁,就算吐出来也无济于事,徐怀砚咬着牙忍着心头火乒乒乓乓去盛汤,结果一勺子下去就看见底下被切成小片的生姜浮上来……
“靠!吃个屁啊,谁有病放这么多生姜???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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