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川有点心不在焉的,刚走到台球室门口,他忽然停了步子:“你们打吧,今天我有事儿,先走了。”
他说着转身,后面两个同伴莫名其妙:“你能有啥事儿?”
耿川头也不回:“家里着火了。”
谢呈走得很快,走到农贸市场门口周讲于才追上他:“不是说要跟我去摊子上看看吗?你走什么走?鬼在追你?”
“狗在追我!”谢呈说。
周讲于也怒气冲冲:“谢呈你他妈是不是一天不打架闲得慌?”
“打架?”谢呈突然转身,周讲于没料到,两个人一下子撞了个满怀。
周讲于朝后退了两步,谢呈逼近:“你倒是好样儿的,天天外面打架生事,别人找不到你就来找我,你可开心了吧?”
他说完又走。
这条街上来来往往人特别多,吵闹得很,周讲于一下子没听明白这句,冲上去掰他肩膀,大声问:“什么玩意儿?谁来找你了?”
“你的架友!”谢呈也吼。
旁边一个背水果的大叔经过,莫名其妙看了两个人一眼:“加油?”
“谁打你了?”周讲于问。
谢呈白他一眼:“打了我还能在这儿跟傻逼讲话?”
“靠!”周讲于反应过来,刚才谢呈跟耿川他们一起来的,“妈的是不是洛花初中那几个?下次碰上了我他妈朝死里揍。”
“你真幼稚周讲于,多大个人了?架有什么好打的?你是不是嫌作业太少了?打来打去谁封你一座山头还是怎么的?”谢呈问。
“没什么好打的你成天跟我打?合着你就只看我不顺眼对吧?”周讲于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不懂。”
谢呈“呵”了一声:“我不懂你懂,你最懂!打你的游戏干你的架去吧!跪瓦片的时候我就旁边给你喝彩!拍巴巴掌!”
两个人一路吵着回了宣家巷,吵到最后都恨不得吃了对方,干脆不说话了。
踏进院门,宣禾坐在石桌边,正在裁去年的挂历,桌上摊着三年级的教科书,是准备要给宣麦包书皮。
宣禾头也不抬,跟神算子似的:“怎么了?又在吵什么?中午想吃什么?”
周讲于答非所问:“哥,麦子呢?”
“大院儿里,天天赢那么些弹珠画片的,不知道她拿来干嘛,也不腻。”宣禾笑,“你俩的书呢?来,我给包个皮儿。”
周讲于叹:“麦子真厉害!上次我听三胖说巷子里的小男生都不敢跟她玩儿了,隔壁街有个不信邪,后来被麦子赢光了弹珠还欠了一堆,哭着回去的。”
谢呈不声不响走过去,把书包往石桌子上一甩,宣禾就笑:“哎哟小祖宗,你扔炸/药包呢这马上要英勇就义的表情?”
又招招手:“周周来。”
“今天不酿酒吗哥?”周讲于也走过去。
宣禾点点头:“堆酵池里了,暂时没什么事儿。”
听他们俩随意扯了几句,谢呈心里的火气散得差不多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是一跟周讲于讲话就火大。
没一会儿他平静下来,拿过挂历帮着裁边。
宣禾跟周讲于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书包了一半,突然有人敲敲院门:“打酒。”
谢呈抬头,看到耿川站在院门口:“耿川哥。”
九月一号,大晴,天空比盛夏的时候要高,好像光线也变得松散了些,葡萄架下的白亮被叶子切得零碎。
宣禾坐在斑驳影里折纸,并不抬头看耿川。
他的侧脸很平静,但跟谢呈见过的其他人的平静都不一样,就好像宣禾坐在哪里,哪里就自成一国。
旁边周讲于叮嘱了一句什么,谢呈没听他的,下刀正好纸没裁好,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耿川坐到桌边,宣禾才抬眼瞅他一下:“又跟谁打架了?”
“没打。”耿川笑眯眯地应。
宣禾下巴轻轻一抬,眼睛在光照下半眯着。
耿川摸摸那条疤:“半夜睡迷糊了去放水,磕水池边了。”
宣禾把手里的书一推,站起身来:“小呈跟周周饿不饿?我去给你们煮点面条。”
耿川坐着看两个小的吵了一会儿,也起身去了厨房。
“你就是笨你不承认!”周讲于骂谢呈。
谢呈反唇相讥:“你聪明,你最聪明了,不聪明怎么考第三呢?”
周讲于“切”了一声,还准备要反击,谢呈腾一下站起来。
周讲于抬头,手刀一亮摆了架势:“干嘛?要打架?”
“喝水。”谢呈说,“跟你说话真是白费口水。”
周讲于不屑:“我求着你跟我说了?”
谢呈穿过院子,朝最那头的厨房走过去,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耿川说:“以为你不理我了。”
宣禾应:“为什么不理你?”
“因为……”耿川起了个头却没接着说下去,“我破相了没?”
宣禾笑了笑:“没有,耿大侠再世潘安。”
厨房里沉默下来,谢呈听到水滚开的声音,鬼使神差的,他没立即进去。
两秒之后听到耿川低声说:“再好看也没你好看。”
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谢呈一时之间没有理解到,他还在思考“再世潘安”是什么东西。
宣禾再开口时声气淡淡的,但是谢呈却听出了压迫感:“耿川,咱俩从小学一年级就同班,到现在多少年了?我把你当最好的兄弟,你也清楚我做事情的习惯。有些话你说过一次我能当是玩笑,但是你要再这样胡说八道,真的就是在逼我放弃这么多年的朋友情分。”
“对不起。”耿川说,“但是宣禾,你这要挟没什么用,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当朋友。”
☆、伸手
谢呈后知后觉地想起耿川前面那句话,他知道宣禾有点生气了,但依然没找到理解他怒气的途径。
他回头看了一眼,周讲于背对着这边,埋头还在裁纸。
两秒之后,出于谢呈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心理,他轻手轻脚地退回了院中。
没了葡萄架的遮挡,初秋的阳光从天上肆意地泼洒下来,照得人眼前发晕。因为不小心偷听了别人的谈话,谢呈心跳剧烈。
人突然就有点迷茫。
坐回石桌边去的时候周讲于立马抬头,谢呈说:“看什么看?戳瞎你的眼。”
周讲于白眼一翻,两厢彻底无话。
没一会儿宣禾端着两碗面出来了,周讲于闻着香味转头,颠颠地跑过去接过来:“哥你们不吃?”
“吃过了。”宣禾应,“你们俩看家,我出去一趟。四点之前妹妹没回来就去找找,明天要上课了,不能再野了。”
“去哪儿?”谢呈立马问。
周讲于边吃边含糊地打岔:“你管呢?我就从来不管谁去哪儿。”
没等谢呈反驳,宣禾笑了笑:“你俩不能打架。”
他说着转身要出院门,耿川看了看他的背影,笑着朝两个小的摆摆手,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平时谢呈总爱问谁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每次宣禾都一定会说清楚,这一回他却避而不答,谢呈捏了捏筷子,皱紧了眉头。
宣禾有不能告诉自己的事,谢呈觉得有点不妙。
吃完面谢呈洗了碗,周讲于继续在包书皮,一边做一边嘟囔着什么。
他明明知道怎么折纸,看宣禾做的时候也那么容易,自己做起来却老是不趁手,不是这里歪了就是那里鼓了。
“唉!怎么回事儿?”周讲于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怎么这挂历在咱哥手里就那么服帖?”
“谁跟你咱哥?”谢呈说,“那是我哥!”
周讲于不屑地哼了一声,看他情绪不好,问:“你怎么了?你哥那么大的人了,你担心什么?”
谢呈看着周讲于,抿抿唇。
两个人在院子里坐太久,额头上都带了点汗,他随手抹抹额头:“没有,担心被狗咬了的英语作业。”
周讲于竟然没生气,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总之没接着说这事情,转而开始策反:“谢呈,你想不想打游戏?我教你,包教包会!”
“不想。”谢呈直截了当,“也不去。”
周讲于立马站起身来:“那我自己去了。”
谢呈没吭声儿,就那么幽幽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那你去吧。”
周讲于本来打算等他一开口就直接跑,这一下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跑了。
“随你吧。”谢呈无精打采地低头,随即趴在桌上,左手在挂历面上一下一下划拉着。
那上头是一双大鲤鱼,鱼鳞上涂着金粉,手再抬起来,指尖就染上了亮晶晶的颜色。
周讲于撇撇嘴,重又坐下了:“我真是欠你的。”
谢呈生得白,黄铜色在他指尖扎眼得很,也分不清是阳光亮还是粉末亮。他抬手想抹掉,谁知那金粉跟在皮肤上生了根一样,搓了几次都搓不干净。
周讲于骂了一句“蠢”,一把扯过他手,过分用力地在他食指尖上挼。
谢呈觉得有点疼,心觉他在报复自己,但是没说话。
搓了一会儿,周讲于看那金粉真的揉不干净,干脆作势要去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