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的呢?”
“你不该知道这些。”神女转身就走,小行云抓住她不放,“女的呢?”
神女看着他,脸上淡淡的,无悲,也无喜,回道:“母羊,是祭给神的子民。”
小行云疑惑地看着她,神女站在他身旁:“有些事情,命定如此,无力改变,神全知全能,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人,与其痛苦挣扎,不如坦然接受。”
楚行云看着她,神女向他伸手,掌心里有一丸红药:“吃了吧,你作为头祭,要被绑在盘子上,端到神前,吃了,伤就会好的。”
楚行云接过,放在手心中,此时旋梯上有一个粗重的声音,在叫神女,兴许是长老,神女赶紧跑上去,紧紧地闭上机关。
隐隐约约,顶上又有铃铛声穿来,叮铃叮铃,一下一下,又急又迫,像要震碎了。
楚行云对神女半信半疑,所以他最后决定只吃半丸红药,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果然有人来将他绑了红绳,捆到一个巨大的盘子上,端到青铜蛇神像前,还在盘子前插了好几柱高香,一时异香四溢。
夜渐深渐浓,半丸红药开始发挥效用,被捆的四肢既不麻,也不痛,只剩五官还能知能见,他躺在那,莫名地有了一丝害怕,他轻轻唤了一声:“平云君……”
谢流水霎时就变作一只红尾松鼠,雪白的肚子上,还盖了一枚小云章。
小行云笑起来,把头凑过来,贴住谢松鼠软软的、毛茸茸的肚子。
不一会儿,旋梯被打开,一队男人推着两只母羊,走下来……
尖叫,嬉笑,撕裂,惨叫……
青铜蛇神像,高高在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无悲无喜,不言不语。
小行云发起抖来。
那是他第一次认识:性。
这就是所谓的,大人说的,巫山**,鱼水之欢吗?
好恶心啊。
谢松鼠默默举起大尾巴,护住小行云的眼睛。
谢流水后悔了,他不该来找他的。
十阳武功,送出去了,就是送出去了,他不该去要回来。
不该的。
小行云把脑袋埋进他的尾巴里,全身都在发抖。
过了不知道多久,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神婆走来,指挥道:“这两个住第四竹屋,号十四娘、十五娘。”
村里男女失衡过重,所以每次祭祀,就集钱从外面买女的进来,钱不够,没法一家一个,只好作公妻,待在竹屋里,不停生产,生出来,又是男孩多,如此恶性循环。
一地红花败,小行云躺在那,四处是暗与宁和,仿佛一切从没发生过。
月光下,蛇神像上悬着一把刀,静静地反着雪一样的光。
天终于亮了,神女从旋梯上下来,替小行云换药,绿膏涂到一半,小行云冷冷地说:
“你都知道。”
神女微微惊讶,但是抬头的一瞬,又复了平静:“你没有吃红药?”
“你只是看着。”
小行云盯着她,不管不顾地大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凭什么决定……”
“我没有决定,神早已有所判,我只是执行神的旨意。”
“放屁!你只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借口而已,什么都推到神身上,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神!”
“啪”地一声,神女掴了他一巴掌:
“你自己没有信仰,但不要侮辱我们的信仰。”
这一巴掌打得比先前都重,小行云被摔到一边去,神女留了一杯曼陀罗花酒:“你腿上的伤烂了,我去配点草药,你自己挨着吧,挨不过去,就喝一点那个。”
神女转身走了,步履不太轻盈,脚腕上的银铃,闷闷地哑着。
那一晚的母羊祭,在山间湖边举行,竹屋里,又添了十六娘、十七娘。
第二十五回 飨羊宴3
第四天的夜,下了点小雨,地下旷地里渗着水,滴嗒一声,落在楚行云脸上。
今晚无月,四处极黑,他很害怕,随手一摸,摸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谢松鼠蹿进楚行云的怀抱,蹭了蹭。
“平云君。”小行云伸手顺着它的毛,笑起来。谢流水却有点笑不出,楚行云臆想得越来越频繁了。忽得,听到“砰”一声,楚行云踢到一铁盘。
他摸黑探了探,铁盘里有些药和纱布,还有水和干粮。大约是神女放的,这人罕见地一整天都没来,兴许是入夜后见他睡了,便放在这。
小行云爬起来,胡乱地吃了,接着自己给伤口上药,此时他已行动自如,只是伤口还不大好看,明天再养一养,估计第六天就能全须全尾地上烙铁台了。
夜浓而静,虫鸣幽远,雨后的凉风从小窗里吹进来,楚行云似乎又在这风里,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楼上传来沉闷的铃声。
隐隐约约,还有一些人声,像浸了水、闷在棉花里,似乎是近的,却又听不真切。
楚行云站起来,走到机关口,他不知道怎么开旋梯,只好奇地将耳附在石墙缝旁,谢流水跳到他头上,想将他拉回来。但毫无用处,谢松鼠本身就是小行云的臆造品,如何又能反抗他的意识,楚行云贴在那,贴了一会,听到一声沉闷的“咚——”
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地板……
只听“咯噔”一声,石墙一翻,机关开了,小行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忽然有一人从旋梯上滚下来,头一下一下敲到石阶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小行云措手不及,立刻就被那人撞倒了。
他抬眼一看,是神女!
她披头散发,赤身**,红纱裙被撕烂了,腰腿间戴了一副银蛇枷锁,身上青青紫紫,额头磕出了血,楚行云赶紧过去,要拉她起来,神女一手捂住自己的胸脯,一手扬起来,摔了他一巴掌。
石地湿滑,小行云被打得扑到地上,神女趁此,将一粒红药塞进他嘴里,小行云还要挣扎,那药已入口即化了。有一丝火光,从楼上漏下来,旋梯上,似乎传来了一连串脚步声,但小行云已昏睡过去,再无知觉。
四位长老走下来,涎笑地看着她。
她克制住发抖,自觉跪到神像前,脊背连成一条线,头颅低进尘埃里。
神女,从来不是神明之女,不过是神的妓`女。
全身全心,侍奉长老。
谢流水复了元身,转头隐进深厚的石墙中,听不见,也看不见。
青铜蛇神立着,静静地注视一切,其上悬了一把刀,反着雪一样的光。
天终破晓,楚行云醒来,四处已被清扫过,微风拂面,偶有一缕糜烂的腥臭味,挥之不去。昨夜的铁盘已被收走,过了一会儿,又听机关开,神女穿戴整齐,端着新铁盘走下来,脚腕上的银铃叮铃清脆。
她看到小行云已坐起,怔了怔神,两相无言。
但神女很快又恢复了无悲无喜的样子,将一碗白稀粥端给他,接着拿出用蒲叶纸包好的棕膏,准备上药,楚行云看了看她缠着纱布的额头,道:
“我自己来吧。”
神女将药递过去,转身欲走,小行云又拉住她:“姐姐,我还有些痛,那个泡什么陀罗的花酒,能不能再给我一杯?”
神女摇头。
“为什么?前几天敷绿膏的时候,姐姐都给我酒,为什么近两天不给了呢?”小行云睁着荔枝核般水灵黑溜的眼睛,望着她。神女本不想对一个死祭品多说什么,然而小行云可怜兮兮地拉住她手臂,不依不饶。
神女看着他,昨天摔了他一巴掌,现在红肿都没消退,祭祀当前,祭品不能再添伤了,最后只好开口道:“这两天给你的棕草生肌散,与曼陀罗花相克,你再痛也只能忍忍,喝花酒没用。”
“噢。”小行云低下头,悻悻地应了一声,神女抽回手,转身走了。等机关合上,旋梯收起,小行云拿起棕膏,笑了一下,将其掰成两半,一半敷药,一半包回蒲叶纸里,藏在身上。
午时,神女又送来饭菜,小行云一骨碌爬起来,笑道:“好丰盛啊,是因为我明天就要上祭台了吗?”
神女默认。
“你们最近又祭神了吗?我们还有几个人活着?”
神女还是沉默,等小行云吃完,她回道:“小羊还剩你,和另一只。”
“女的呢?都被拉进竹屋了?”
神女不答,低头收碗。
楚行云又拉住她,追问:“那你呢?”
“昨天,在祭你吗?”
“即使混到你这样的地位,也要被……”
神女抬头:“要我再摔你一巴掌?”
“哈!姐姐你只敢来摔我。”小行云凑过去,“敢不敢去摔一摔长老……”
“放肆!”神女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将小行云踢翻在地,楚行云往后一倒,装饭菜的陶碗碎了一地,神女过来拽他,小行云站起来就跑,一脚踩在破陶碗上,摔倒了。
神女抓住他,将他拖到神像前,跪好,厉声道:“四位长老皆是神定之人,乃蛇王在世化身,岂容你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