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没少。
他逃出来了,他长大了,再也不会有人能那样对待他。
这样一想,很明显,刚才那些都是幻觉,他和慕容逃跑时,听到了鬼孩子的尖叫,恐怕就是那声音勾出了人心底的恐惧,从而致幻致死。楚行云一转头,果然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慕容,抱着个灯把子在那里嚎:
“娘!我再也不尿床了!不要打我!”
“……”
楚行云上前,一脚将他踢醒,又问谢流水鬼孩子的去向。
谢小魂耸耸肩,朝上一指。
楚行云抬头一看,他们顶上有个洞,洞口密密麻麻堵着一大群鬼孩子,睁着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在窥视他们。
这几日下来,楚行云已被吓惯了,再看鬼孩子,权当它们是猴子。慕容当时说的没错,鬼孩子不知何故,周身有一层淡淡的荧光,幽幽发绿。楚行云问谢流水见没见过这东西,谢流水摇头。
楚行云又环视四周,他们落入了一个死窟窿,除了顶上的口,没有别的出路。凭他和慕容的武力,硬干掉那些鬼孩子也不是不行,可干掉之后又往哪走?以及鬼孩子是否能召出飞血虫?当时慕容落入洞时,冲它们打了一掌,之后就遇了虫。如果现在他和慕容一齐攻击鬼孩子,会不会招来飞血虫扑进这死窟窿里?若如此,那真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砸出个死无葬身之地。
鬼孩子挤挤挨挨堆在洞口,尚无动作,楚行云趁此整理了一下思绪,他想了想,这玩意,有荧光,无眼白,手是半截白骨,尖叫起来,能令人陷入幻觉,于是撕下衣袖,做成四团耳塞,和慕容一起堵住耳朵,接着抽剑出鞘,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头火柴人,代表鬼孩子。
在林子里时,慕容被鬼孩子拉进洞里,于是楚行云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大圆,但楚行云自己落下来时,却和慕容有了一墙之隔,也就是说,这个洞很可能是个蜂窝状,楚行云又在大圆里画了好几个扭曲的小圆,然后指了指图,示意慕容有什么补充。
慕容抱着灯把子,一脸茫然地看着楚行云,谢流水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楚侠客,你画得……太神作,慕容他看不懂。”
楚行云低头看了看自己歪七扭八的示意图,抿抿嘴,准备把剑一扔,不画了。谢流水拉住他,笑道:“你别气嘛,我来画就好。”
说着,谢流水准备握住楚行云的手,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钱老爷握住小行云,手把手教他写字的场景,于是他将手翻了个方向,拇指抵住楚行云的手腕,食指搭在掌心,然后一施力,就在地上飙了个正圆。
这回慕容看懂了,便在大圆里的某个小圆里,画了一小人,表示他自己跌进洞里。谢流水则操控着楚行云的手,在慕容隔壁的小圆里画了一只更帅气的小行云。
接着慕容在自己的小圆里补了两只鬼孩子,按照他俩的形容,慕容看见鬼孩子的同时,楚行云也听到了俩丫鬟在同一方位上,喊慕容“少主”。
楚行云盯着示意图,如果他和慕容都没有错的话,那么当时俩丫鬟,最有可能是在两个小圆之间,也就是……
墙里。
墙的一侧对慕容隔音,但另一侧对楚行云不隔音,丫鬟看见少主遇上了鬼孩子,于是叫出声,但慕容听不见,楚行云却全听见了……
谢流水在小圆之间添上了两个小女人,然后标了一条虚线,表示存疑。
接着他又画了一条长甬道,在道上开了一个洞,表示他们被血虫追后慕容踩到的机关,之后,他们又被从凹凸画里的鬼孩子追,因为受到尖叫干扰,楚行云和慕容都陷入幻觉,跌进另一个洞里,谢流水一直尝试唤醒楚行云,期间洞口的鬼孩子越来越多,但是没有一个进来。
楚行云皱着眉,发觉了端倪,鬼孩子最先出现时,就是拉慕容进洞,之后意图攻击慕容,而慕容和自己碰面后,鬼孩子又从凹凸画里冲出来,现在仍堵着洞口……
此时两人都塞着耳塞,楚行云只好靠近慕容,附耳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平常没带的东西?”
“嗯……噢!我带了份地图,给你瞅瞅。”慕容从怀里拿出一卷轴,抖开——
楚行云和谢流水登时看傻了眼,那卷轴里,黑山红水……
绣锦山河画!
突然,洞外的鬼孩子一阵骚动,接着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就尖声嘶叫,一齐冲进来!
第十八回 飞血虫4
鬼孩子大军如狼似虎,飞扑而上,慕容此时也意识到了,它们是冲着地图来的,于是十分机灵地将绣锦山河画随手一扔——
“别——”
谢楚两人痛心疾首,当下不管不顾就扑进鬼孩子堆里跟它们抢,慕容在一旁一脸茫然,不懂楚侠客为何这么疯。绣锦山河画,慕容一窍不通,楚行云却知其不简单,抽剑出鞘就是一招“丹桂十里血”,飙起的剑气捏爆了一路鬼孩子,楚行云怕鬼孩子召出血虫,于是连跟三招“霸辣一丈红”、“暴毙百莲生”、“刺梅穿肺腑”,正准备拿它们练练十二血花剑,突然,一只鬼孩子窜到眼前,伸出半截白骨手,猛地自戳双目,楚行云看见它半个手掌都插进自己乌黑的眼眶里,五指大开地挖弄,流下行行血泪,爆发出凄厉尖叫,接着听到“咯吱”一声——
瞬间,那个鬼孩子就在楚行云眼前自爆了,蹦出一地大小肠,同时溅出一大股绿血,眼看着就要兜头浇下,千钧一发,谢流水眼疾手快把楚行云往后一拎——
晚了。
一大片血滴在楚行云右手上,刹那间整片皮肉就烧起来,楚行云还没觉出痛,谢流水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的左手,捏住封喉剑反向一削,立马将烧伤处连皮带肉地割掉,楚行云眼看着自己那块半红半焦的肉掉在地上,转眼间烧成了灰烬。
事发一瞬,此时滚烫的剧痛才灌来,封喉剑立时脱手,楚行云疼得大口喘气,然而还没喘上半口就被谢流水紧紧捂住口鼻,他指了指地上,楚行云一看,鬼孩子自爆流出的大小肠上,氤着一片绿瘴气。
尸臭,剧毒。
剩余的鬼孩子慢慢退开,形成一个包围圈,盯着楚行云身后的绣锦山河画,慕容被隔在了包围圈外干着急,骤然领教鬼孩子的威力,此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谢流水看了眼楚行云血淋淋的右手,一语不发,握住他的左手,撕下一块袖子,帮他包扎止血。楚行云一边盯着鬼孩子,一边慢慢蹲下身,捡起封喉剑,拿剑的左手不受控制地轻微发颤,烧伤剜肉,脑子冷静了,可肢体还没疼缓过劲,加上楚行云是右撇子,左手使剑不顺当,此时只能退攻为守,静观其变。
谢流水观察了一下四周,眉头紧皱,楚行云站得位置很不妙,头上正对着死窟窿里唯一的洞口,这意味着,要是……
突然,那个洞口就冒出了一堆鬼孩子,尖叫着跳下来,密密麻麻的一大群,眼看着就要砸在楚行云身上,慕容顿时急了,伸手一道生风掌——
“别!”
楚行云大喊,可还是没阻拦住,慕容力道已发,鬼孩子被撞得七倒八歪,摔在地上,它们挣扎起来,瞋目裂眦,两个全黑的眼眶一直裂到太阳穴,占了半个脑袋,好似愤怒生气,接着肚子真的鼓气而涨,越涨越大,仿佛满腹是卵的肥大母蛾,鬼孩子们伸出手,抠进自己的肚脐眼,白骨一刺,猛地向上一掀,那张发着荧光的皮就被活生生剥开,露出整个血淋淋的肚子,很快,血肚子上鼓起一粒粒包,像流脓的痘,好似会有什么要从中钻出,只听“咯吱”、“咯吱”、“咯吱”——
三响过后,血肚子齐齐爆破,紧接着,是一片“嗡嗡”声……
飞血虫!
这回慕容是两眼一黑,叫苦不迭,好在没掉链子,打了一道极为正确的生风掌,暂时搅得飞血虫晕头转向,趁此空隙,楚行云当机立断,一个回马枪先把绣锦山河花撩到手,同时谢流水从后抱起他,借魂力直飘而上,慕容轻功一提,已跃上洞口,就在此时,生风掌的威力已弱,群虫振羽而来,这些飞血虫刚从鬼孩肚中孵化而出,正是饿疯的时候,楚行云受了伤,恰好一身鲜血味,铺天盖地一大群直冲他扑过去,慕容赶紧在洞边伸出手把楚行云拽上来,同时抬手发功,一股大风泰山压顶,将一票飞血虫一点点压低,扼在窟窿底。
正准备松口气,却见楚行云猛地抬起左手,向慕容身后一刺,挑下一只鬼孩头。
慕容转过身去,举起灯把子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目及之处,上下左右,全是鬼孩子,死死盯着人看,一圈鬼孩子跳起来,双手挖目,尖叫自爆,楚行云和慕容同时跃起,躲开绿血活焚,可抬眼一看,头上倒挂着上百只鬼孩,齐刷刷地伸出白骨,扒皮剖腹,血肚孵虫,再低头一看,脚下又是一地绿瘴尸臭,还不容思量,就听催命的“咯吱——”
此命休矣。
群虫氤氲,鬼孩遍地,十万火急,刻不容缓,楚行云拎着剑,乍然不知何处是生,谢流水猛地将他拎起来,丢出去:“有我在,你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