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拉着展连凑近一看,果然,有两道又小又浅的痕迹,没涂荧彩不会发光,要趴到石壁上才能发现。
展连急急去看第五幅,在差不多高的地方也发现了刻痕,不过是三道,一边游一边看下去,第四幅有四道,第三幅五道,第二幅六道,第一幅则有七道刻痕。
谢流水在后面缓缓跟着,细白的牵魂丝荡在水中:“楚侠客这算是答应我咯?”
楚行云随口应下,他看着那七道刻痕,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回身,拼命游回第六幅画前。
但他并未未止于此,而是停在第六幅画之后,那块空白石壁处。
楚行云抬头巡视,果不其然!他伸手指道:“展连!你看,这里有一道刻痕,而第六幅有两道,最开始的第一幅壁画,却有七道。”
“你是说……我们大概都想错了,这里的画,从一开始就是七幅?”
“没错,而且,我们很可能把画的顺序也看反了。”
“可……可这说不通啊!第一幅里,某个人高举左手倒在地上,可以想成他突然发现手心长了个眼睛,大惊失色,之后自然想寻医问药,于是去了某个岛上,所以第二幅在划船,第三幅到了岛……”
展连一边回忆着壁画,一边推测道:
“第四幅进入岛上山洞,第五幅看着洞里人首蛇身的壁画,然后第六幅把左手摁到那怪物上。最后的结局无非是治好了回家,或者没治好找别的,虽然不明其意,但这样想总还有些故事性,如果这个空白石壁才是第一幅,那又是何意?”
楚行云皱眉,端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石刻,又听展连说:“况且,现在也不能确定这些刻痕就表示次序吧,哪里有人刻个壁画还特地标阅读顺序的,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画蛇添足……
一语点醒梦中人!
楚行云暗骂自己被人头给唬傻了,最简单最合理的事反而想不到,遂指着刻痕笑道:
“正常的壁画之所以不标顺序,是因为没必要。人从入口进,从出口出,顺着画即可。但这里的石刻却特地标上了,在合着我们刚才的情形一想,很明显,大约画匠自己也不知外人会从哪进出,因为这里的水道,本来就是圆的!”
展连一愣:“你这么一说……我们刚游进来时,只顾着看这些壁画,也没去注意水道……”
“加上四周漆黑,只有这些壁画发光,要是把这水都放掉,变成人走的路,还不至于无法察觉,可惜我们浮在水里,被摆了一道。”
展连听此,笑了一下:“这么说来……那什么鬼打墙,倒是我自己吓自己了。不过这样正好,水是活的,既然水道为圆,那出口只有在下面了。”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虚弱的楚行云:“你的伤不能再耽搁了,我下去稍微探一探。”
楚行云点点头,但瞧他潜下去,终究不放心,也跟着入水了。
血红的光泼在水里,映着四处惨然,再往下潜,就渐渐看不清了,楚行云使劲游动想跟紧展连,不料却越离越远。
不仅如此,他好像发现,自己竟越游越往水面浮,似有一股不可抗力把他往上提……
很快,他就被拎小鸡一样拎出了水面,只见谢流水笑嘻嘻地捏着牵魂丝,把他拉到自己跟前。
楚行云这才想起这人占了他的重心,此时才是行动的主导,心下不甘,反回扯住牵魂丝,却发现他拉谢流水仿佛麻绳拽公牛,谢流水拉他却像丝线牵羽毛,三下五除二便落到手心里。
谢流水抓住他,再慢慢搂紧,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楚侠客如今身娇体弱的,何必跟别人蹚浑水?出了事你也帮不上忙,还不如乖乖等在这呢。”
楚行云无言以对,如今重心被挟,气力尽失,真算得上废人一个,此时被谢流水这般抱着,又了无反抗的余地,干脆听之任之。他密切注视着水中动向,生怕异变横生。
也不知是不是人头见多了,楚行云总觉得心头有阴霾罩。这里的水道为何要修成圆的?只为了让人觉得像鬼打墙吗?
老实说,要置人于死地,大可在那些人头和红蜥上做文章。而最奇怪的是这些刻痕,若真如他所说表示顺序,那为何不能刻得显眼一点?
但反过来想,如果圆水道本身就是为了困死人,别说是能显眼点,留下这些刻痕本身,岂不就是在放他人生路?
这些疑问似雨打浮萍,砸得楚行云头痛,连带着眼睛也痛起来。无论他怎么想,都会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像飞虫撞进蛛网,百般挣动不得脱。
“眼睛疼了?”
谢流水低头询问,楚行云顺势退开,他们已经靠得够近了,他还不想跟谢流水黏作一团,随意道:“还好,没大碍。”
谢流水丝毫没有被躲开的尴尬,反而笑了一下:“你为何这么喜欢去想这些难解的问题?就我们灵魂同体这一夜,你脑子就没闲下来过。”
“有让我闲下来的机会吗?”
“那到底是什么让你没法闲下来呢?”
楚行云顿住了,谢流水接道:“你与其想这些怎么也看不明白的壁画,为什么不愿意去想,是什么,让你陷入到这种境况的?”
他觉得谢流水真是过分可笑了:“带我们进水道的是你,那千头阵也是你的一面之词,包括开机关躲红蜥、撺掇我们挖人头,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没错。可是,是谁给了我干好事的机会呢?”
“……”
“最开始,是谁带你进的这山洞呢?”
“谢流水,疏不间亲。”
楚行云不再搭理他,谢流水无所谓地耸耸肩。所幸,展连不一会就冒出来:
“行云!下边果然另有出口,可麻烦的是,有七个洞!”
“七个?”
“对,这七个出口开在水的中部,位置和水上这些石刻一一对应,再往下潜就太黑了,我实在看不清。”
“看来不解开这些画是没法出去了。”
“这些鬼石刻我是看不懂,实在不行,干脆我去把七个洞挨个试一遍,总干耗着强!”
“不行。下面太黑,万一洞里出变故,太危险了……”楚行云眼前突然一晃,他用力眨了眨,驱走那种不适感,又道:“暂且不考虑那些刻痕,就按你先前的思路走,觉得哪幅对应的才是出口?”
“这……我也不清楚,硬要说的话,第七幅吧。第六幅画的是这家伙把长眼睛的左手摁在壁画上,最后治好了回家,或者没治好再想办法,所以第七幅理应是回去的意思,可……”
“可它什么都没刻。”
楚行云似乎触到了某个思考点,就像凭空捏住一只蹿飞的小虫:“什么都没有……或许可以理解成,这个人再也没有出来。”
“……死了?可是死不就结束了吗?但实际上,这空白石壁上标了一道刻痕,应该是第一幅……”
“不……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开端。”
展连显然没听懂,甚至楚行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如果“死亡”才是这个石刻故事的开始,那么接下来画里出现的人……
就是鬼了。
☆、第十二回 七杀画3
沉默半晌,楚行云开口道:
“展连,我们可以倒过来想,既然第七幅是死亡,那第六幅里画的就是一个死人,或者说是鬼。他把左手摁在壁画上,然后划船出了山洞……”
“等等,死人在划船?这未免也太……”
“眼睛。”楚行云向第六幅画游去,“你看这里,左手摁上去之后,接着第五幅,手心里就有了那个眼睛,这大约可以想成,他从人首蛇身的壁画上获得了一些……难以解释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他复活了?而这个掌心中的眼睛,其实是……一种象征,预示着‘生’?”
楚行云摇头表示不知:“我说的都是猜测,况且,人本一命,死了就是死了。至于这眼睛,若非象征意义,而是实际存在的,难道起死回生的代价就是要长出眼睛来?”
说到眼睛,楚行云觉得双目微痒,有模糊的小黑虫从眼前飞过,一眨眼,又消失了。
“就当它是这样吧。”展连道,“第六幅画里把手摁上去,可以看成是求‘生’,而第五幅中获得了眼睛,可以算作重获新‘生’,如此看来,第五幅壁画对应的水洞才是出口……行云?”
楚行云猛地眯起眼睛,眼珠子一钝一钝地抽痛,他扶着石壁,勉强睁开一点,眼前就飞过一大群模糊的黑虫,很快,那片黑虫聚集在一起,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猛地滴进眼球……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楚行云伸出手微一摸索,展连上前紧紧握住他:
“楚行云,你怎么了!”
楚行云紧紧抓着石壁,难以置信地眨着眼:
“展连,我,我好像……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展连吓了一跳,连忙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楚行云毫无反应,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登时急道:“莫非此处有诈!”
“不是……”楚行云只得将挖人头中幻觉,躲红蜥进石径的事大概一说,“当时我拉着你进石缝,结果被里面的白'粉糊了眼,我也没在意,可能现在……有点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