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流水却不买账,甚至突然发狠,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接着,整个人慢慢覆上来。
这种姿势让楚行云背脊一麻,昨夜的痛恨与难耐被狠狠翻搅上来,他立刻剧烈反抗,却被对方轻松地单手制住:
“别白费力气,我现在就是你,你又怎么可能挣得开你自己?”
“我要出山洞。”
谢流水并不理会,只是压住他,甚至头靠在他颈侧,呼吸都吐在他耳后,楚行云被压得恼火,全身的劲却莫名使不上来。僵滞半饷,谢流水才卸了点力道,正准备起身,骤然间,楚行云狠狠扯动小指上的丝线,谢流水一痛,猛地被拽过去,但他眼疾手快,顺势便捏住了楚行云的后脖颈。
此时他翻落在行云身旁,两人侧躺着面对面,靠得极近。楚行云越用力扯那白丝,谢流水就会越痛,但也会离他越近。
明明该剑拔弩张,偏偏姿势太暧昧,二人眼对眼地盯了许久,楚行云终是平复住心绪,道:“你先放开我,有什么事,出了山洞再说。”
谢流水闻言,突然笑起来,两黛蛾眉弯起,像是听了个大笑话:“楚侠客你还真是……天真烂漫的小可爱啊!你该不会以为这种人头洞,进来了,还能全身而退吧?”
“你几个意思?”
谢流水只是摇头:“我们三个,全都出不去……”
突然,他抓住楚行云的腰,猛地往后一推,接着整个人紧紧抱住他,拼命往石壁处挤,像在躲什么东西,楚行云有些痛,但倒没挣扎,他被谢流水摁进石壁里的一处狭隙,内里全是白末,沾了一身。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谢流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警惕地看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又皱眉,继续把楚行云往石缝里推挤,然后抓着他的手去擦抹白末,问道:“你现在还是看不见吗?”
“看不见什么?”
“……还是只能看见人头?”
楚行云对着洞口,眯眼看了一会,最终点点头。
“看不见也好,你在这里呆一会,慢慢就会恢复……啧!”
“怎么了?”
“你的好朋友,恐怕有点麻烦。”
楚行云立刻看向展连,在他眼中,展连仍像先前那般昏睡着,胸口微微起伏,没有丝毫异常。
“到底怎么了!”
“听着,如果你想救他,你必须得看见……”
说着,谢流水拿起楚行云的手,让他指尖上沾了点白末:
“把这粉抹在眼睛上,你看到的人头就会消失,但是会非常痛,并且一段时间内,你的眼睛可能会暴盲……”
楚行云打量了一遍谢流水,又定睛去看展连,下定决心,把粉末抹进眼里,顿觉眼角生火,两颗眼球剜出来般剧痛,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谢流水按住他,安抚他,把手覆在他双眼上,轻声道:
“不管你待会看到了什么,一定要冷静、冷静,千万不要惊动它们……”
楚行云听不清这家伙说了什么,只感觉整个瞳珠都在灼烧,他死死咬牙,忍得整个下颚骨都在打颤,最后甩开谢流水,用力地睁开双眼——
入眼先是一片模糊的血红色,楚行云眨了几下眼,渐渐看清了,一瞬间,全身的鸡皮疙瘩大喇喇地爬起来。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蜥蜴,体型一掌大小,通体火红,尾部稍长,末端一点暗血色。
单看一只,确无特别之处。
可怕的在于,整个山洞,每一寸土,每一块石,从底到顶,由里及外,密密麻麻,全爬满了这种红蜥蜴,洞口已经被堵死,只从缝隙间透出一点外边的火光,有些地方,甚至多的已呈堆积状,厚厚的一层火红色。
而展连,就昏睡在它们中间,全身上下都爬满了……
楚行云都不敢呼吸,无数红蜥就在石缝外窥伺。它们穿透谢流水的魂体,几乎就在眼皮底下,他都能看见那些红蜥身体上一粒粒麻点和瘤子。
“这都是……哪来的这么多?有毒吗?”
楚行云从身边鞠了把白'粉,冲那些蜥蜴撒去,几只红蜥略略挪开,勉强露出块落脚处。
“毒倒是没有,不过你得抓紧,趁它们现在没全苏醒,白'粉还有些效果……”
“都弄死算了。”楚行云不断洒着粉,但收效甚微效,他离展连不过几步,却走得十分吃力。
“弄死一只整个群体都会兴奋,要是它们全醒了,我们也就完了。”
“……醒过来会怎么样?”
此时楚行云已走出石缝,置身在山洞里,四面八方、头顶脚边,全是密密麻麻厚厚的蜥蜴群。
谢流水迟疑了一下:“……你知道,外面那些虫能吸人血。”他看着被红蜥包围死的楚行云,顿了一会,又道:
“这里的红蜥,会吃人肉。”
楚行云撒粉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紧接着,就将大把大把的粉末往展连身上泼去:
“我们怎么出去!”
“石缝后有个通到别处的机关……”谢流水毫无阻碍地走进去,嶙峋石块穿透他的身体,“可我什么也碰不到,只能靠你,快点……”
楚行云看着那些红蜥慢吞吞地挪下身,立刻抽出剑鞘,将它们一只只赶下来,有几只红蜥已有苏醒之迹,开始慢慢昂起头,张大着嘴似要啃咬。楚行云极力避开它们,一手捞起展连,将他背起来。
强烈的负重感让左脚一阵钝痛,身形一滞间,一只红蜥甩头咬上他的右腿肚,楚行云眼疾手快用剑鞘一打,没想到那只红蜥非但不躲,反倒径直跳上来,冰凉而带着麻瘤的皮贴上他腿肚,细密的牙齿直接嵌进肉里。
不知那涎液有何利害,先是一种酸麻感胀满右腿,紧接着,尖酸的剧痛喷薄而出,楚行云疼得几欲软在地上,急忙咬紧牙关,下死力捏着剑鞘,狠狠把它往地上一捅。
瞬间,一块肉被活生生地撕咬下来,霎时溅出鲜血。那只红蜥蹿跳着,爬到别的蜥蜴身上,嘴部一下一下嚼着,隐隐还有长长的血丝吊挂在它嘴边。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被嚼碎吞咽,楚行云心生巨寒,右手紧紧拉住展连,硬撑着前进,血顺着姣好的小腿线,一滴滴淋在地上。
四面皆是窸窸窣窣之声,由弱渐强,愈来愈大,石缝已近在眼前,楚行云背着一个展连,拖着两条伤腿,行动迟缓得让他发疯,忍不住冲里头喊:
“它们什么时候会全醒!”
“这些红蜥极其畏光,洞外有火堆,估计还能撑一会,你……还好吗?”
谢流水听他声音微虚,忙从石缝里穿出来,一眼就见到对方血糊糊的右腿肚。
楚行云开始头晕目眩,仅是站立都变成一种酷刑,被红蜥咬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痛,刺痛夹杂肿痛,一钝一钝地凌迟他,像被人用鞭子抽过,伤口在辣椒水里泡烂,完了还要再放只马蜂狠狠蜇一遍。
洞内幽昏一片,谢流水成了魂体,夜视极好,他看见楚行云吃力地带着展连,有心帮忙,手一碰到展连却穿透了,他只好走到楚行云身后,扶住腰,托住手臂,略略分担点力气。
二人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将展连弄进石缝,还来不及松口气,却听得一阵微弱却清脆的噼啪声……
洞外火光,倏地灭了。
☆、第十一回 人头窟3
瞬间,突来的黑暗掐死寂静,尖啸的震颤碾灭幽冥,从四面八方渐响起的窸窣之声撕扯耳膜,似海潮般愈掀愈高,最后一个猛浪灌涌而来。
谢流水狠狠将楚行云按进石缝里,自己再冲进去。层层叠叠的红蜥群铺天盖地,大张着嘴,霎时就将缝口堵死。
楚行云顾不及其他,一手先护住展连,另一手抠进石壁撑住身子。
突然,手背一麻,虎口就被咬了个对穿,紧接着,右肩一阵刺痛,很快,好几只红蜥爬跳上他的背部,细密的尖牙抠进去,将伤处的血肉翻出来啃食。
窒息般的疼痛漫过头顶,楚行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两腿一软,再不受控制地瘫在地上,身后,密密麻麻的红蜥蜂拥而至……
骤然间,谢流水扑过来把他往壁上一压,同时,拽住他的手在某块凸石上一转——
刹那如雷贯耳,石壁訇然中开。
一股白烟从里喷薄而出。像水遇了冬般,所有红蜥霎时冰滞。
那裂口越开越大,轰隆巨鸣响彻耳际,最后现出一条窄径来。
白烟未消,迷蒙之间,黯黯然不知其深。谢流水紧紧捂住楚行云的口鼻,楚行云则紧紧抓着展连,三人一道,迈入幽冥之中。
四方冷寂,所到之处,耳听之而无声无息,目视之而无色无形,唯两侧嶙峋石块刮擦四肢,让楚行云找回了点真实感。
谢流水在身后让他靠着作支撑,即便如此,行进也仍是困难,左脚的剑伤,背上的刀伤,被撕了肉的右腿肚……楚行云已分不清血到底是从哪个部位流出来了,刚才咬自己的几只红蜥还留在身上,虽已不会动,但牙齿却仍扣在肉里,没法扯下来。
黑暗无尽,一身伤痛,意识恍惚,楚行云脑海中飘过一些细节,但他却捕捉不住。他想把问题一股脑砸到谢流水身上,却连动动嘴皮子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