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恕,你爹娘还健在吧。”
“……是。”
“你从小师从名门,学最正统的武,练最正统的招,身体康健,顺利长大。你又知道什么呢?你知道没爹没娘、无力自保,被人狠狠踩进泥里是怎么样的吗?你知道缩骨功要怎么练吗?你知道‘恕’字怎么写,但你知道‘仇’字怎么写吗?”
“我是不知道,但事关重大,你们复仇派聚集了顾家大半精锐,现在你们要跟宋家干起来,你知道局中有多少人等着看好戏?顾家好不容易才从十年之乱里站起来,你这又是何苦!顾雪堂,在其位谋其职,你不能因一己之私,毁了全族啊!”
“一己之私?这可不是一己之私,复仇派人人都想杀宋家,我这叫顺从民心。”
顾恕牢牢握着轿子抬柄,不肯松手。
顾雪堂看着,捏了一片雪亮的刀片,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笑道:“第二次。”
顾恕一头雾水。
“师兄,我俩道不同不相为谋,师傅天天担心我们长大之后,会兵戎相见。他老人家走时,我在他灵位前立过誓,此生,我饶你三次。现在,你就剩最后一次了,一辈子那么长,顾恕,省着点用吧。”
刀片一闪,顾恕猛地缩手,红软轿一抬,顾雪堂走了。
顾恕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他身后走来一位女子,复族派二坛主顾翡,也是他姐姐:
“喂,学人精,他还是不肯听?”
“你又不是不知道,顾雪堂什么性子,谁劝得动他?还有,别叫我学人精!”
“你衣食住行,样样爱学顾雪堂,样样都学不好,越学啊,越衬得顾雪堂光风霁月!唉,老弟不中用哦,下次还是叫我这个师姐出马好了。”
“你?”顾恕嗤笑一声,“老姐儿,你就甭逗了,小时候你一见到顾雪堂,就跟这辈子没见过男的一样,眼睛贼溜溜的亮,上来就往人家跟前扑,天天跑前跑后,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也不矜持点!”
“去你的!糖糖多可爱,谁不喜欢?哪像你啊,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连师傅都更偏爱他!小时候,你是师傅最得意的门生,可顾雪堂一来,就变了,师傅天天在你跟前叨叨,顾恕啊,好好学学别人雪堂!”
“你!呵,你那顾雪堂易容那么好,说不定,他小时候那样子就是假皮,真人啊,满脸麻子,肥头大耳,丑不堪言!”
“你就意难平吧,人家糖糖样样都好,你瞧瞧,糖糖练的功夫,叫缩骨功、千里雪,你练的啥?开天锤、劈山掌。人家糖糖穿的衣服,瑰艳的大红袍、浅粉的仙鹤罩衫,你穿的啥?顾东施,自个儿回去照照镜子,什么玩意儿……”
“什么什么玩意儿!我穿的跟他一样一样,你这也太看不起人了!你看我,我脱了这身手下装……你看!我今个儿就穿的仙鹤罩衫,老姐儿,看啊,这多文雅仙气……”
顾翡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身材魁梧,穿着粉色的、绣着大白鸟的衣服,她揉了揉眼睛……
顾恕:“你揉眼睛干嘛?”
顾翡:“我眼睛进辣椒了……”
“你……算了!行,反正你们一个两个都偏爱顾雪堂,我就是比不上他,行了吧?我不管了,顾雪堂爱干啥干啥去,顾家没了复仇派又不是真不能活……走走走回家去!我去买条黄花鱼,带回去给娘尝尝,她老惦记着江边那家……”
有家可归的顾恕走了,无家可归的顾雪堂回到凉山,召集顾家第一堂,暗堂。
他坐在玉座上,听着手下人的汇报,顾恕倒没有谎报消息,查来查去,不落平阳确实是一介采花贼……没什么问题。
顾雪堂支腮,道:“听说,这个楚侠客,最近要成亲了。”
“是,回禀堂主,我们查了那位姑娘,江湖上……没有这号人,我们怀疑,压根就没那女的,只不过楚侠客劫了法场,不得不编个故事,打圆场,否则,武林盟脸面尽失,他如何交代?现在可好,能全推给那不落平阳了,反正这贼跑了,又不会跳出来跟他楚侠客对质。堂主,恕属下直言,如今复族派不肯与我派合作,对付宋狗,只有靠我们自己,这种时候再把人手外派,是不是有点……”
黄金鬼面微微抬起,黑洞洞的眼窟窿,瞧了他一眼,手下登时噤若寒蝉。
顾雪堂想了好一会儿,权衡一二,终是道:
“罢了,把人手撤回来,不用调查不落平阳。查查宋家,宋狗最近如何了?他们家那宝贝儿子,不是也要成亲了吗?”
“回禀堂主,属下查到了,宋家大少宋长风将于五月初五,与贺家二小姐成婚。”
顾雪堂笑了笑,摩挲着手腕上的血银镯:“准备准备吧,五月初五,我们就动手。”
“谨听堂主吩咐——”
山中鸟啾,楚行云坐在清林居中,看院里花蝶相衔,打开了那张相传甚广的婚贴——
新郎:楚行云,新娘:刘沄。
刘沄……这名儿一瞧就是谢流水,太明显了,他再往下看去——
大婚之日:五月初五。
作者有话要说:记忆指路标:顾恕出场第十九回共生蛊4和5
连载期跨度挺长的,小可爱们可能忘记了=w=抱歉啊,我总也写不快,我再努努力
第四十九回 逼婚记3
“哥哥,外面……外面站着另一位大哥哥。”
楚行云合起婚贴,朝窗外看去,看见了宋长风。
宋长风似乎有些憔悴,楚行云开门迎客,宋长风手拿那张婚贴,笑道:
“行云,你可真是闷声办大事啊,这一声不吭的,我就多了个弟媳。你怎么从没跟我提起这位刘姑娘?”
楚行云干笑两声。
宋长风温和地摇摇头:“你也真是,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成个亲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还用轻功跑来宋府上投婚贴……”
“啊?”
“你啊什么,那天我起床,满地红彤彤的纸片。后来扫地的小厮都在骂你,成个亲那么兴奋,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你要娶媳妇!”
楚行云不会说话了,这事要怪只能怪谢流水,发婚贴跟天女散花似的,巴不得世间人手一份,竟然还专门跑去宋府上定点空投……他只好道:“我……我做了劫法场这种事,实在无颜见人,便用这种方法告诉你了。”
“你啊!天天都不知在想什么,是不落平阳绑架了刘姑娘,你迫不得已才去劫法场,这有什么办法?听说,这贼人当时还抓你妹妹做人质?我以前还不知道,行云,你竟然有个妹妹……”
宋长风看着眼前的楚行云,忽而觉得有一点陌生,他们相处了十年,可连他有个妹妹,他都瞒着。
楚行云觉得有点惭愧,但他不想宋长风陷入局中,于是编了个故事,他自小与妹妹骨肉离散,以为她早已离开人世,没料到长大后欣喜相认,宋长风信以为真,缓和了一点心绪,他看了看楚行云的清林居,又道:
“你都快成亲了,怎么这也不布置布置?”
“喔,没事吧,我看这样就挺好的。”
宋长风心道好什么,一点样子都没有,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何必为那刘姑娘铺路,于是问:“你老大不小了,以前瞧你清心寡欲,从不近女色,想不到却是个痴情种,这位刘姑娘……是何许人?竟把我们楚侠客吃的死死的?”
“呃……”楚行云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编道,“我们是今年偶然认识的,那时我喝了点酒,然后我们……过了一晚,结果,蓝田种玉,所以就……”
宋长风一时惊倒:“楚……楚行云,你可以啊,奉子成婚!”
楚行云脸红,他脑中浮现出,几年后,两只小小的谢团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裤腿,奶声奶气地叫:
“爹爹——”
楚行云吓了一跳,赶紧驱散了这一邪念,只听宋长风道:
“我本来,是想给你我的请帖,可真是巧啊,我们大喜的日子竟然撞在一起!”
“你……你也是五月初五?”
“是啊,我娘和贺老夫人请了好几轮算命的,算来算去,都不合心意。最近请的一个,不知有什么本事,竟把她俩都说服了,恰巧就定在五月初五,真叫双喜临门,哎,我们不然选个地一起办婚宴如何?到时候还能一起拜堂。”
楚行云笑了笑:“这怎么行,贺家二小姐要娶进你大宋府的。我总不能在宋府办宴吧。”
“不,贺家说新婚燕尔,凡事都要新,所以我娘只好在城东又置办了一套新宅院,在那成礼,你要是愿意……”
楚行云觉得人生大事,怎么能带着媳妇挤进别的男人的宅邸,太不像话了,连连摇头:“不好不好,我那刘姑娘……你知道,被不落平阳折磨得断了腿,她……不愿意见到太多人。”
“哦哦,这倒是我想差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宋长风才离去,他前脚一走,楚燕又道:“哥哥,后院里站着一位大嫂,等了好久……”
楚行云叹了一口气,他还真是闲不得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