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侠客竟然输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输啊!楚楚——”
张宗师看着,轻叹一声,宣道:“斗花会,决赛,楚行云,败——顾逸之,胜——”
顾晏廷立在一旁,微微一笑。
楚行云闭着眼,倒在地上,心中盘算着,当时表演赛时,他便想了一计万全之策,只是那时用来为时过早,此时……正好。
变故就在那一刹那,楚行云猛地咬破后槽牙的血包,撑起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怀中的谢流水浑身都在发抖,似乎极为痛苦,又在强行忍受,最后似是恢复了一点神智,抬手捏住楚行云的下巴,将他的脸,慢慢转向观众——
血染白衣,楚楚可怜。
“天哪!楚侠客怎么了?”
“怎么回事啊!都吐血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快找人救他啊!都在干什么!”
张宗师立刻叫来药师,楚行云佯作痛苦,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咬牙皱眉,女药师们看得心疼不已,赶紧检查,大惊失色:
“宗师,楚侠客……楚侠客……他中蛊了!武功尽失!”
楚行云佯作撑起最后一丝气力,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顾晏廷,愤然欲说,却又喷出一口鲜血。
“是那人给楚侠客下蛊了吧!好贱啊!净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我就说他赢得不明不白!肯定使炸了!楚侠客不可能输的!”
“严惩不贷!严惩不贷!看我们楚楚被弄成这样了,都吐血了!赶紧把那人抓住!”
顾晏廷忽成众矢之的,一脸懵状,身旁的张宗师向他伸出手,威严道:
“顾逸之,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四十四回 天降祸3
人声鼎沸,楚行云倒在那里,全听不见,他脸色惨白,按住自己的腹部,皱眉,喘气,还时不时抽搐两下。
“这边!快!把他抬上去,楚侠客,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楚侠客……”
女药师极力想唤醒他,楚行云却毫无反应,像一条脱水濒死的鱼,他急促地呼吸着,忽然,像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头一歪,彻底地闭上了眼。
“楚侠客!楚侠客!天哪!他没反应了……不会有事吧!”
“那顾逸之真该千刀万剐!把我的楚楚害成这样!还把他武功弄没了!”
赛场观众一个个义愤填膺,武林盟主极力管控场面,然而众怒难犯,许多人拿起木条、石子,扔向顾逸之:
“卑鄙小人!卑鄙小人!卑鄙小人!”
顾晏廷无言以对,心里好苦。
楚行云紧紧闭着眼,听着众人的声讨声,心中微笑,他可没冤枉顾晏廷,在薛家杏湖时,顾三少确实得意洋洋地给他种了蛊,只要他做出痛苦不堪的样子,药师一查就能查出来。
“楚侠客,你坚持一下,你肚子里有蛊……不要昏过去……”
女药师还在不停地说话,可惜她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楚行云感觉自己被抬上担架,黑暗中,有一个人靠过来,趴在自己肩膀上,软软的发丝蹭着他……
“云云,你装的可真像。”
谢流水悄悄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蛋,楚行云正忙着装晕,心中道:“下去。”
“不要。”
谢小魂趴在楚行云身上,头埋到他颈窝里,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楚行云沉默了一会儿,心中道:“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
楚行云心中了然。他知道,若是谢流水吱哇乱叫,赖在他身上说痛死了难受死了呜呜嘤嘤的,那就是没事了,若谢流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没事,那就是有事了。
谢小魂受法师所咒,不仅魂体有伤,大概精神也不太好,楚行云想到他们掉下来时,谢流水神志不清地在说:“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来陪你们……”
他想去陪谁呢?
楚行云心中暗想,果然,十二年了,这家伙还是……没能接受至亲已故的事实吗?
担架抬到了地方,药师们在他身边忙碌,妄图帮他解蛊:
“情况怎么样了?”
“不行……这蛊深入肺腑,蛊毒早已……遍布全身了,根本没办法……”
“什么!那顾逸之竟然如此歹毒!这是何蛊?这么短的时间……”
“……不……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楚行云静静地听着,局中奇邪之物甚多,顾晏廷又出身炼蛊世家,他种下的蛊,岂是白道的几个小药师能解的?
一堆人六神无主,闹哄哄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楚行云不去管他们了,他自在脑中想,谢流水说那句“陪你们”之前,还说过一句话:
“就快成功了……再等等我……”
当时,楚行云以为谢流水是在跟他说快能赢了,但如果谢流水在那时就已失去神志,这番话就是对他的娘和妹妹说的了,那么……
他想去做什么?
他的娘和妹妹,已经永远、永远,离开他了。
他还能做什么?
楚行云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头绪,又觉得自己老想谢流水的事情干嘛,他立刻赶跑这些想法,紧接着,闻到了一股香……
这些药师对这蛊无计可施,实在无奈,只好点了一些安神香,寄希望于楚侠客好好睡一觉,然后自愈了。楚行云骤而无语,不过他确实累了,这个枕头也很软,很舒服……
楚行云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一睁眼,便看见身旁躺着一只魂。
谢流水正眯起一只眼,戏谑地瞧着他,楚行云发现自己枕在谢小魂的胳膊上,他猛地要起来,谢流水却按住他:“没事,睡一会呗,顾晏廷跑路了,你赢了。”
楚行云一皱眉:“顾家三少跑了?”
“你嫁祸给他,他自然要接受检查,可顾家炼蛊世家,他身上能不跟蛊沾边吗?到时候查出一大堆白道见都没见过的蛊虫,他要怎么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紧跑了算了。”
楚行云沉默不语,说起来,顾晏廷是私生子,当年被认回本家,就是要他练什么阴骨散,这种武功要求人与血虫共生,极为痛苦,但取此血可对抗宋家的忠诚引。药师只要稍稍深入一查,就会发现顾晏廷身体不对劲。
“你武功尽失的事,现在全武林都知道了,可怜的小云,你准备怎么办呢?”
谢小魂躺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楚行云的头发,把发梢缠在指尖上,卷成好几圈,又松开,如此反复,乐此不疲,边玩边道:
“药师发现你中蛊,就会发现你武功尽失,然后跑去告诉盟主,接着,武林盟主就会屁颠屁颠地通告武林:我们的楚侠客,决赛惨遭陷害!卑鄙小人顾逸之,畏罪潜逃!我们白道人士,实乃痛心疾首!最后,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下,你一瘸一拐,登台领奖,鞠鞠躬,抹抹泪,惨兮兮地致个谢。”
“……”
楚行云本是十分头痛,可看着小谢表演,又觉得有些好笑。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一招虽是万全之计,但后患无穷。他本来还担忧顾晏廷会不会将计就计,操纵他身体里种下的蛊来折磨他,但等了好些天,身体一如往常,没有变化。
等到了领奖那天,果真如谢流水所说,武林盟主在台上义正言辞,谴责小人顾逸之,底下一片观众一抽一抽,对可怜的楚侠客深表同情。
楚行云站在后台,仰头望天,他们后来在城西的一条小暗巷里找到了慕容,顾三少做事还算有分寸,慕容只是晕过去,并无大碍。
但楚行云怕再有人对他不利,慕容帮他甚多,他不能再拖慕容下水了,昨天就给这东北小少主辞行,让他离开临水城,早点回慕容家。
谢小魂此时趴在他身上,这几天这魂灵都是这状态,美名其曰:汲取云气。楚行云想到他双眼流血的样子,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有请楚侠客上台——”
楚行云硬着头皮,在掌声中走上去,虽然无甚光彩,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赢了。
张宗师负手而立,见领奖者登台,单袖一扬,掷出一卷轴,轴至屏风一展——
黑山红水,绣锦山河画。
楚行云看底下观众对此兴趣缺缺,但身旁的谢小魂却两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画看。
张宗师向武林盟主一抱拳,告辞离开。他代表宗师盟前来斗花会,最重要的事就是保管好第一的魁礼,如今赛事结束,奖品也已亮相,他便不久留了。
楚行云望了望张宗师离去的背影,往年张宗师起码会待到颁奖结束,今年早早离去……兴许是不想看他这个武功尽失的人,光明正大地夺了第一,还堂而皇之地站在这接受颁奖。
宗师道行高深,他搞的那些小动作,他老人家兴许都看穿了,但本着不问江湖的心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台上走来两位姑娘,各执绣锦画的一端,向大家介绍此画的珍贵之处。
谢流水微笑着看她们瞎扯淡,绣锦画的奇妙之处又岂是局外人能懂的?楚行云看着他那副神情,莫名其妙地,又有些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