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后来阴差阳错地导致苏怀瑾来到了苏家,但那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恩怨不能相抵,怨永远是怨,而恩也永远是恩。
明清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她从未有过的愧疚将她彻底淹没。不是苏怀瑾的这一句话打败了她,而是种种往事积攒到现在,就差临门一脚,最终因为这个“谢谢”而决堤了。明清一边狠狠地擦着自己脸上不争气的眼泪,一边哽咽着对苏怀瑾道:“你别对我说谢谢了。”
我根本不配。
我救活了你,却并没有把你还给你的父母;我带走了你,却并没有照顾好你,反而因为我的孩子,而耽误了你到现在。
苏家的二老真的把苏怀瑾教得很好。也或许是苏怀瑾天生就与苏家人不一样,与她也不一样,所以他才虽然生长在苏家这样的环境里,却依旧成长为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在你得到小珏的监护权之前,我一定不会让苏遮知道这件事的。”明清对苏怀瑾保证道。
她终于聪明了一回,反过来点醒了苏怀瑾。
如今不管是法律意义上,还是在大众的认知里,苏怀瑾都还是苏家的嫡孙,他必须在他的真实身份没有曝光之前,把小珏的监护权拿到自己的手上。
至于以后曝光了该怎么办,那就等曝光了之后再说。
“如果你以后想看小珏……”苏怀瑾进一步软了下来。明清这个母亲是很不称职,这点毋庸置疑,但她也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
偶尔来看看小珏还是可以的。
明清想了想,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自我否定了,用自嘲地语气解释:“我还是无法保障我未来能当好一个母亲,所以,还是不要让小珏的生命里出现我了。”
她自己把人生过得乱七八糟的,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出现给小珏添堵。一如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母亲就必须为孩子奉献一切,她也不能理解老话里所谓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父亲。如果是像她和苏遮这样,只能给孩子带来恶劣影响的父母,有还不如没有。
“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够为小珏做的了。”明清抬起头,堂堂正正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不,对方已经不是她的儿子了,他只是苏怀瑾,“我出狱之后,如非必要,我们也不要见面啦。我不会找你要钱,也不会再给你添麻烦,这……”
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漫长的通话终于结束。
在视频挂断的那一刻,苏怀瑾还是哭了,明明心里曾经那样讨厌苏遮,那样恨不能与明清再无瓜葛,可真到了这一步的时候,他还是很不争气地哭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哭什么,那样的人又有什么值得他去哭的呢?
真是太没用了。
霍握瑜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苏怀瑾,他轻柔拍抚着自己的爱人,有些话苏怀瑾不说,他也已经懂了:“这不是没用,而是这就是我认识的怀瑾啊。”
坚强又温柔。
坚强是面对来自外界的伤害与危险时无所畏惧的心,温柔是哪怕受到了伤害也愿意重拾对世界的柔软。
人之常情,大抵如此。
苏怀瑾用力回抱住了霍握瑜,希望能够从霍握瑜身上继续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他是如此感谢着这一刻霍握瑜的存在,他把自己的头依靠在了霍握瑜紧实的胸膛上,听到了对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他小声地说:“真是太好了,你出现了。”
不早不晚,刚刚好。在他明白了人间冷暖,又不至于被伤到彻底失去喜欢上一个人的能力之前,就像是奇迹,霍握瑜出现了。
霍握瑜却摇了摇头,他有些话必须得对苏怀瑾说了,不应该是苏怀瑾感谢他的出现,而应该是他……
但可惜,就在这个时候,霍秉承与苏遮回来了。这两人是一起回来的,开着霍握瑜放在别墅这边的车,勾肩搭背,兴高采烈,看上去还是那么潇洒,完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
霍握瑜恼恨地瞪了眼窗外两个嘻嘻哈哈的油腻中年。
苏怀瑾看出了霍握瑜的不快,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霍二哈的肩:“好了,有什么事,我们晚上再说也来得及,现在先去和他们说清楚吧。”
霍握瑜充满遗憾地点了点头。
当霍秉承看到霍握瑜出现在晚餐桌上的时候,就这么差点被吓了个半死。他本来还在和苏遮肆意地笑谈着什么,与霍握瑜对视的瞬间,笑声便戛然而止,像是一台突然被关掉声音的老式电视机,好一会儿才重新启动,换了频道。
“握、握瑜啊,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霍先生和儿子的身份早已经互换,或者说他在儿子面前就从来没有过什么父亲的尊严,只是如今变得更加渺小了。
霍秉承生怕惹怒霍握瑜,毕竟这可是事关他零花钱的大事。
“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听你的语气,好像很不欢迎啊。”霍握瑜一见他爹就来气,语气也难以软和下来,看霍先生做什么都不顺眼,父子关系十分紧张。
“怎么会呢?”霍先生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只能求助地看向妻子。
霍夫人本来下意识地已经按照以往的习惯,准备来调节气氛了,但紧接着她就想到,接下来三年,她才是她老公的零钱支配者,她为什么还要一味地逆来顺受?莫名地就硬气了起来。霍夫人冷笑一声:“今天握瑜和分家那帮狗东西打官司,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不是我说你,老公,玩归玩,偶尔也关心一下儿子好吗?”
不仅教训了霍秉承,还有点在霍握瑜面前,给霍秉承上眼药的意思。
在过去,这明明是霍秉承才该有的待遇。
霍秉承都惊了,他本来正坐在座位上喝厨师特意准备的暖汤,勺子差点掉回碗里。
霍握瑜却乐了,很好,这就是他准备告诉他父亲的。他用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道:“以后三年都会是霍夫人来给你发每个月的零花钱,我要是你,会斟酌一下和她说话的语气。”
霍秉承:“!!!”你们什么时候又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了?!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渣攻霍也这么觉得,从看到霍夫人和霍握瑜一唱一和的配合开始,他就又一次开始了无能狂怒。
真的不公平,真的不对劲儿,真的不爽啊啊啊!
苏遮在一边看着热闹。他和霍秉承也就是塑料兄弟情,比起霍秉承就像考完试不愿意见家长一样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儿子,苏遮却对霍握瑜的出现一脸惊喜,巴不得他早点来呢。苏遮掐指一算,感觉他已经明白了霍握瑜回来的目的——他综艺节目那个事要解决了!他终于又快有钱了,开心!
一顿饭,一家五个人,吃得可以说是精彩纷呈,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只不过基本都是霍握瑜喜闻乐见的那种小九九。
吃完饭,苏怀瑾就先一步把苏遮叫到了一边。
“儿子,你放心,等我赚了钱,你要是有需要,随时和爹开口。”苏遮拍着胸脯对苏怀瑾保证。他有很多缺点,但抠门绝对不是其中之一,他只要有钱,就能和全天下都成为朋友。而目前来说,苏遮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雄心壮志地觉得他可以通过参加霍握瑜说的节目大赚一笔。
那个时候,他们就会重新回到苏家最风光的时候,不,比苏家最风光的时候还要风光。
他要给苏怀瑾买最好的东西,他要带苏珏去接受最好的治疗,他……
而苏怀瑾,看着眼前的苏遮,却已经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了。之前他嘴上说着他已经不在乎苏遮了,但其实心里还是保留着固有的认知,知道这是他的父亲。
现在他终于可以不用有那些负担了。
苏怀瑾摇摇头,对苏遮道:“我不用你的钱,以后也不会用。”以前苏怀瑾还带着一种想要榨干苏遮所有钱的报复心理,现在却不会了。
苏遮察觉到了苏怀瑾话里疏离的感情,有点慌:“为什么啊?别啊,你不会要和我划清界限吧?”
苏怀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苏遮是真的没救了。
他怕的始终不是失去儿子,而是失去霍家这个依靠。
霍握瑜就在这个时候敲了敲门,穿着居家服走了进来,他给了苏怀瑾一个文件,用眼神示意,明清那边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之前在房间里,他们短暂地沟通了一下,霍握瑜的意思是,直接准备齐材料,当晚就把苏遮告了,别和他多逼逼,拿到监护权再说。
但苏怀瑾因为明清的事情,多少还是觉得应该先和苏遮谈谈,至少给他一个选择。一上来就使用强硬手段,谁知道苏遮会不会想歪了,狗急跳墙呢?
于是才有了饭后的这一出。
不得不说,霍握瑜身边工作人员的效率都十分高。霍握瑜送完文件袋就走了,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苏怀瑾和苏遮。
“这是那个节目合同?”苏遮至今还在做着美梦。
苏怀瑾摇摇头:“不,合同还在霍握瑜那里,你要是坚持去,得去找他签字。但我的建议是,最好别去。”
苏遮以为苏怀瑾是知道了背后赌注的事,不希望他再赌博,他只能试图用花言巧语让儿子相信:“这是最后一回了,怀瑾,你再相信爸爸一次,好不好?赚够了钱,爸爸一定会改的!你好好想想,我需要钱,你也需要,小珏也需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