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起头,看向贺姚,茫然失神的双眼回过一点色彩。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又回到了这里。”他孤身一人在寒风中说这句话,居然显得有些可怜。
“你家在哪?”贺姚心想,如果离得不是很远,他可以顺道送这个人回家。
“我不想回家,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
贺姚心想的事告吹了。玩离家出走的孩子,除了那些有谈天经验的心灵导师,以贺姚的本事,估计是劝不回去。
“那你可以住酒店,你有那么多钱。”
“附近的酒店,都没房间了。”
贺姚忽然想到,现在是假期,酒店确实比平常难找。
“你没朋友还是亲戚什么的吗?你可以去找你朋友。”
“我今天本来去太河街找一个朋友,可那里的人不让我进去。”
贺姚好奇问:“那是什么地方?”
“一座大厦,外面贴着很多人的画报。”
贺姚眉毛一皱:“贴着很多人的画报?商场吗?”
“他们说是经纪公司。”
“经纪公司不是明星待的地方吗。”贺姚微奇道,“你的朋友在里面工作?”
“应该吧。”他不太确定。
“那不然,我送你去我一个朋友那里吧。她是开青年旅社的,应该有房间让你住。”
贺姚让男人上车,男人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向贺姚道了声谢谢。
雪糕车内挂着的装饰,在后面叮叮当当,清脆地响。
来到文艺青年旅社,贺姚让员工叫他们的老板出来一下。
老板是个烫着大卷发,化着浓妆,手中夹着根烟的女人。他看见贺姚,暧昧地笑:“小姚,好久不见,来约我去吃饭吗。哇,你带了这么帅一个帅哥啊,是不是要介绍给我?”
贺姚尴尬地笑笑。这位老板,是他读高中时谈的女朋友,比他大一个年级。如今她离了婚,自己带着孩子,见到贺姚还会跟他开一下玩笑。
贺姚没接她的玩笑,拉过男人说:“学姐,这是我一个朋友。他晚上找不到地方住,你这里有没有空的房间?”
老板抽了口烟说:“现在假期,出来玩的学生那么多,哪还有空房啊。”
“学姐,帮个忙嘛,他没地方去,不能让人睡大街上吧?你这里肯定有空房的。”
贺姚一软声细语,就让这位学姐没办法:“哎,行吧。刚刚有个人在网上退了床位,不过是一间六人房,空出来的是上铺,你问你朋友肯不肯住。”
贺姚问男人:“你没地方去了,要不暂时住一下?”
男人的表情似乎有点纠结,也可能是因为他皮肤本就白,因而使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老板笑呵呵地说:“那不然,你可只能跟我睡了。”
男人皱眉看了老板一眼,老板的玩笑似乎引起他的不适。他声音极小地说了一声:“不要。”
老板挥了挥夹烟的手:“那没办法了,我这可就剩那一张床位了,没有其他房间了。愿意的话,就勉强睡一晚呗。明天如果还住,兴许更好的房间已经空出来了。”
“你可以将就一晚上,睡一觉明天再去找其他住的地方。”贺姚是这么劝男人的。在放假期间,能找到可以住的地方已经很好运,况且这间旅社的条件和环境不比其他住宿地差。
“我说真的啊。”那老板抖抖烟灰,“就这么一张床位,待会可能别人就订走了。要的话,就快一些。”
男人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
老板让他拿出身份证,要登记。上铺床位,一晚六十块钱。
男人从口袋里把身份证和钱拿出来。
贺姚见到身份证名字那行写着尚岩,看见出生日期,贺姚愣了下:“你今年才十九岁?”
男人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知道年龄后,贺姚再仔细看他的脸,捕捉到了属于十九岁的一丝稚嫩痕迹。只是他不说不笑的时候,过于冰冷的神态,叫人难以察觉。
老板让员工带尚岩去房间,贺姚没跟他去。
尚岩前脚刚走出去没两步,老板便掐灭烟,八卦起来:“你这朋友哪认识的啊,看起来挺帅。混血的吧?”
贺姚说:“刚认识不久,有空再和你说。今天谢谢你,改天一起吃饭。”
老板还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你要真的约我吃饭啊。”
贺姚笑了下:“走了。”
“行,再会。”
尚岩跟员工走到一半,停住脚步,转过身问贺姚:“你要走了吗?”
贺姚说:“是啊,我得回去了。拜拜。”他朝尚岩挥了挥手,转身出了旅社门。
尚岩抿着唇,盯着贺姚离去的身影,眼中若隐若现的不安与不舍。
贺姚重回雪糕车,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他加紧回家的速度。
道路上已没什么在走动的人,城市的灯光逐渐熄灭,只剩照明道路的灯。
贺姚回想起上一秒才分开的那个叫尚岩的人,他终于想到适合形容他对这个人感觉的词。
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就像一个,象牙塔里的王子。
第64章 小王子首发社会洗礼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贺姚的梦境,贺姚摸到床边的手机,揉眼接起电话:“喂?”
电话另一端,旅社老板的声音,尽其量的冷静中,透着着急:“你赶紧来一趟,你朋友出了点事。”
“朋友?”迷糊中的贺姚全然不记任何事。对朋友的记忆,旅社老板的话语,在脑海中翻江倒海滚了几遭。
“你刚才带来的那个男的啊!”旅社老板大声一吼,瞬间把贺姚吼醒了。
“他怎么啦?”贺姚从床上坐起来,顷刻一点困意也没。他跟尚岩不过几面之缘,一点说不上熟悉。但这层关系没跟旅社老板说清,出了事,老板理所当然先找他。他没推卸责任的意思,竟也兀自着急起来。
“不讲了,你先过来再说。”旅社老板催他快点,匆匆挂断电话。
贺姚下床换衣服,火速开车赶往文艺青年旅社。开车路上,他心惊得发慌,眼皮子一跳一跳,祈求不要发生什么大事。
“我不管,报警,一定要报警!”文艺旅社内,二楼房间传来男性公鸭嗓的吵闹。
贺姚奔上去,只见236号房门开着,杂七杂八的声音从里传来。隔壁房间的人,开着门听热闹,也有人凑到房门口来直观现场。
冲进房内,贺姚见房间里站着六个男人、女老板还有员工。尚岩孤傲地站在其间。
一个穿沙滩裤蓝背心,头发乱糟糟的矮个男人,脸上破了道口子,淌着血。他狰狞着面孔,手指由尚岩至女老板到员工,恶狠狠指了一圈:“你们一个也别想脱责!放这种人住进来,一个也别想跑!”
“怎么回事?”贺姚走到尚岩身旁,一口大气喘着,还没歇停。
“你谁啊?”背心男人粗鲁无礼地上下扫视贺姚。
贺姚说:“我是他朋友。”
“好啊,朋友是吧。”男人把脸摆给他看,指着脸上的伤,“你朋友把我这儿给刺破了!”
贺姚转头看尚岩,尚岩别过脸去,冷冷说了句:“他先动手的。”
旁边的住客做公道事,对那背心男说:“是啊,明明你先动手,人家正当防卫。”
“我先动手?我打到他了吗?他把我脸刺破了看见没?”背心男转向那群室友,指头就差没戳到人家正鼻梁骨上,一个个指骂过去,凶得犹如要抓人批斗,“你们这群人,有没有点良心,见对方人多势众,一起欺负我这种弱势群体是不是?”
住客们嗤笑的,低头的,沉默的。小声碎语:“就你还弱势群体?”
老板竖眉厉声道:“你事情好好说,发生了什么?别一直在这骂骂咧咧!”
“切!我好好说有人听有人信吗?我不管,这事情要么报警,要么……你们给我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男人用脚勾出一张凳子坐下,拿起手机有一下没一下按着,仿佛是故意要让人认为他在按报警电话。
女老板一声冷哼:“你打算要多少?”
“我脸疼得厉害,得先买点药止痛止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感染到,得再去医院做做检查。加上精神损失费那些,少说一两万得有吧。”背心男讲得理所当然。
一两万,对尚岩来说不算太多钱。贺姚知道,他带在身上的那些外币,抽几张出来就有上万的价值。可他明白,即使钱再多,也不能自己吃亏便宜这种贪心不足的无赖。
女老板凉凉地笑,神情写着“果然如此”。
沉默不语的尚岩忽开口:“他刚刚要偷我的钱。”
背心男从凳子上跳起来:“没证据别瞎说,谁偷你钱?你钱掉地上,我帮你捡起来,你一上来就抓着我打!”
“你说他抓着你打,那他用什么把你脸刺破的?”贺姚问。
“这个。”背心男抓起地上一支被踩扁的干花。大伙儿都呆了呆。
“你就待在那儿让他刺,不躲不反抗?”
一个嗑瓜子的住客出声:“他先拿着晾衣杆要打人,那位帅哥才抽起那根干花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