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应弦站起身,走到那面线索墙前:“你来看。”
任燚也走了过去,凑近了看那些火灾后现场的照片,和那些陈旧泛黄的纸质文件,更觉震撼。
火灾的证据哪怕是当即提取的,都是遭破坏程度极大的,何况现场早已不在,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能够搜集到这些,已是不易。
“这些证据我以前找火灾鉴定专家看过,但由于照片像素太低,而我不敢向陌生人泄露案件细节,所以没看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近听说有了新的AI技术,可以精准复原老照片,我已经把所有照片送去复原了。”
“这是你能搜集到的所有物证吗?”
“还有一些证据留存在公安总局的证物室里,结案后他们会保存二十年,二十年没有异议就会销毁,只留电子档。”
“那你拿到了吗?”
宫应弦摇摇头:“我看过,也拍了照,但我不能拿出来,我没有去申请提物证的理由,反而可能打草惊蛇。除非我有足够的证据去质疑已结案案件的调查结果,这是一个大事,意味着要对当年所有办案人员追责,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动。”
“等那些复原的照片回来了,我们重新做一遍火调。”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邱言到了。
任燚和她互相问候,她依旧是落落大方,自信又干练。今天她刚巧也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与宫应弦的衣着颜色和款式都很相近,俩人站在一起,不仅一看就很熟稔,且从样貌到气质都十分般配,简直是一对璧人。
任燚觉得他们的周围好像没有自己驻足的空间,他自嘲一笑。
“应弦,你把案子都告诉任队长了?”
宫应弦“嗯”了一声。
“任队长能帮忙真是太好了。”邱言笑道,“有一个专业的火灾调查专家在,一定能给案子带来新的转机。”
任燚道:“客气了,现在新的转机是那个嫌疑人,我觉得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邱言点点头:“对,十八年了,为什么在最后的关口给我们新的线索,这种命运感,真是玄妙。”她微笑道,“也许任队长是我们的福星。”
任燚也笑了:“我也希望,希望我们能尽快找到凶手。”
“我从分局过来的时候,蔡强正在审陈佩,就是那个嫌疑人,这个人非常难缠,好像什么都不怕,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愚弄警方,对于我们的问题避重就轻,他在证据面前没法否认自己当天去过万源小区,但他不承认纵火。”
“他的同伙呢?”
“他的两个同伙也都抓了,他们混迹在一起,有时候给人看场子,有时候收债,但对纵火的事好像并不知情,我们还在进一步审理。”
“网络犯罪科那边呢?陈佩和烧车的人的联络,一定是通过线上的。”
“没错,正在查,我不相信他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烧车案的嫌疑人有什么进展吗?那个彭飞?”
邱言道:“彭飞不像是烧车的人,但我们觉得他知道是谁,不管怎么样,他肯定是知道点什么,我已经申请将他拘留了,他的心理防线很快就会崩溃,离张嘴不远了。”
宫应弦也道:“现在从两个方向堵他们,最后一定会把他们堵进同一个死胡同,等他们绝望的时候,就会互相咬,离水落石出不远了。”
三人坐了下来,给任燚补充了一些当年案子的细节,任燚说自己会去总队查化工厂爆炸案和宫家纵火案的消防档案,说不定会有新发现,哪怕找到当年参与救火的消防员,一个个地问,不可能没有收获。
同时他也要回去跟他爸好好聊聊,也许他爸还记得一些,那至少会比一个六岁孩子的记忆有价值。
三人聊了很多,最后话题落在了炽天使上。
“小谭说这个网站有前身,几年前被美国的司法部门清剿过一次,这两年又卷土重来了,网站的背后是一个团伙,在国内有联络人和活跃用户,数量可能比我们想象得多,这些是小谭从外网上找到的一些消息。”
宫应弦冷笑:“从我们抓到周川、陈佩开始,这个网站已经暴露了很多东西,我们会顺藤摸瓜地找到更多人。”
“这点我并不怀疑,但是我有些担心。”邱言皱眉道,“你们的信息被曝光了,随着案件的深入,我担心你们的安全,如果你们有什么察觉,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派警力保护你们。”
“好。”
三人又聊了聊,盛伯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来叫他们去吃饭。
邱言伸了个懒腰:“你们快点来哦。”说完跟盛伯有说有笑地走了。
“就来。”宫应弦边说边整理着他拿出来的资料。
任燚看了看邱言窈窕地背影,又看了看宫应弦,心里依旧酸溜溜的,虽然他甚至没有什么吃醋的立场,他忍不住说:“邱队长好像是唯一叫你名字的人吧。”
宫应弦漫不经心地回道:“嗯,是吧。”
“咱们俩都是朋友了,我还叫你宫博士,你还叫我任队长,是不是太生分了?”
宫应弦回头看着他:“你想叫我名字?那就叫啊。”
任燚转了转眼珠子,虽然想叫,可又有一种不太想跟邱言一个叫法的怪异心思,他十分牵强地说:“你的名字有点拗口。”
“我的名字怎么拗口了,这是我爷爷取的,很有意义的。”
“就是……读音上不是很顺畅,这名字什么意思?”
宫应弦双目失神地看看前方,陷入了回忆中:“有三层意思,‘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弦而遣声’,这里的弦是琴弦,‘飞矢乱下,箭如猬毛,猛气益厉,射人无不应弦而倒’,这里的弦是弓弦,爷爷希望我文武兼修。还有,他说人生而孤独,他愿我能找到人生和弦的知音。”
“哇,好有文化。”任燚赞叹道,只有这么好的名字,才配得起这么完美的人吧。他同时想起自己名字怎么来的,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你要叫我名字吗?”宫应弦一眨不眨地看着任燚。
“嗯……”任燚咧嘴一笑,“叫你名字也没什么新意,叫你小宫吧,你同事都这么叫,咱们是朋友,我应该有个特别点的叫法吧。”
宫应弦好奇道:“你想叫什么?”
任燚一击掌:“我叫你‘老宫’吧。”
宫应弦白了他一眼:“你一天不贫就难受是不是。”
任燚哈哈大笑起来:“老公,我觉得不错。”他故意笑得夸张,想掩饰他叫出那两个字时的心悸。
宫应弦莫名地有些无措:“行、行了,吃饭去了。”
任燚止住了笑,目光盈盈地看着宫应弦:“OK,应、弦。”
宫应弦也淡淡一笑:“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别叫小任,别叫老任,其他随你。”任燚嬉笑道,“不如直接叫名字吧。”
“好吧。”宫应弦也学着任燚那一字一顿地、郑重地口吻说,“任、燚。”
俩人相视一笑。
吃完饭,邱言和宫应弦回了分局,打算加班审嫌疑人,任燚还有半天假,决定回家找他爸,顺便把祁骁求他帮忙的事儿办了,如果来得及,就去一趟总队查资料。
路上,任燚给北冈中队的队长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把消防审核的时间提前点,对方爽快答应了。任燚把这个消息告诉祁骁后,祁骁发来了一张颇为挑逗的、诱惑的照片,配文字:谢谢哥!
任燚笑了笑,回了个不客气。
到了家,任燚还没进门,就听着里面传来高亢地歌声。
他开门一看,见任向荣正跟着电视里的抗战片一起唱歌,那应该不叫唱歌,而是用力地吼,没什么音调,所以听来格外刺耳。
“老任,老任,别喊了。”任燚捂住耳朵叫道。
保姆从厨房走了出来,耳朵里塞着卫生纸,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他爸现在是发病的状态。
任向荣就像是故意跟他们作对一样,扯着嗓子吼,一见任燚吼得更来劲儿,还手脚并用地拍打着轮椅。
保姆用嘴型问任燚:“在家吃饭吗?”
任燚看着他爸的样子,只觉心中疲倦不堪,他犹豫着想走,又犹豫着想留下,保姆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进厨房。
俩人进了厨房关上门,保姆苦笑道:“嚎了半天了,应该也快累了。”
任燚叹道:“辛苦你了。”
“没事。那个,任队长,我上次跟你说让你找新的保姆,你找了没有啊?”
任燚早把这事儿忙忘了:“我马上开始找。”
“嗯,过年我跟我老公就回老家了,这也就俩月了,你抓紧啊。”
任燚点点头,还是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任向荣果然不喊了,但吃饭的时候也没老实,这个病的一大症状就是发病时无穷无尽地折腾、折磨身边人,找到现在这个靠谱的保姆实在不容易,任燚一想到要换人,头都大了。
吃完饭,任向荣累了,早早就睡觉了,任燚见今天什么也没法问了,干脆回了中队,径直去找曲扬波。
曲扬波见到他还挺意外:“不是还有半天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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