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白千算万算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自己居然产生了“一辈子”这种遥远又不符实际的想法,不符合他以往惯有的作风。
我错了吗?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却又始终得不到答案,他认为自己是对的,既然无法否认萧厉的存在感,那就全盘托出,既能解决两人间的鸿沟,又能满足他一向的自尊心,并在那本日记中记上一笔……
哦,现在似乎没那个必要了。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日记,那不过是封白花费了一个多月时间“伪造”的成品,他先要找到一本老旧的空白笔记本,再根据年份改变字迹,最后用某种方法让它看上去更真实一些。作为一个连自己家里都放满窃听器和摄像头的人,怎么会留下书面记录这般明显的破绽?
萧厉目前的举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封白看见对方哭了,昏暗的房间里,模糊的像素中,他看见大少爷伏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手臂之下是厚厚的日记本。
明明已经习惯了,他想,心中却依旧无法遏制的泛起一股酸意,举着杯的手指开始颤抖,他知道那是药物的后遗症,却依然重重啧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
现在回去不是时候,那少爷刚受刺激,不会想见到自己的……
理智一遍遍告诉着他标准的答案,可封白却依然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后来他跑了起来,大脑因缺氧而空白,无法思考。
这是封白头一次觉得慌了,是因为事已至此,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
事情正在逐渐脱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而去……
第25章
“咳……咳咳咳……”封白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躺在阴暗的小巷里,胡乱摘掉了头上的麻袋,又深深吸了口气。
冰凉的夜风刀子般送入喉中,连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愈发疼痛。封白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缓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屏幕碎裂的手机,现下是晚上八点,离他五点四十从诊所出来,已经过去了两小时二十分钟。
被人蒙着麻袋打这种事在以往并非没有发生过,只是这般突如其来的还是头一遭,当时的封白花了三秒钟冷静下来,然后双手抱头,以标准的防护姿势放弃抵抗,却依然因此昏了过去……
醒来后他摸了摸后脑,果不其然肿起了一大块,除此之外浑身外伤无数,虽然都不算特别严重,就是疼得厉害。
除此之外,右脚的脚踝估计是骨裂了……封白靠在墙边上,摸索着触到受伤的部位,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这么专业的手法,肯定是被雇佣的职业打手,而不是街头随便叫来的混混。能这么恨他,又不敢亲自露面的怂包,近来也只有徐子宴一个人。因为把精力都放在萧厉这头,就没怎么关注他了,没想到赶在这个关头……
啧了一声,封白扶着墙缓缓站起来,心中闪过多种报复的方法。
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手机在他看完时间后就没电了,诊所也已经下班,更何况他一路跑回来,在小区门口被人揍了,再往回走负荷更重,怎么看也只有回家一途……
只是如今,那人还会在家里等他么?
一时间不适应这种狼狈,封白纠结的皱起眉,将后背挺得更直了,哪怕他正因疼痛而浑身颤抖。
遭受重击的后脑有轻微的脑震荡反应,走进电梯的时候他已经快站不住了,头晕、乏力、想吐……胃酸在口中蔓延,封白咳了两声,趴在楼道的垃圾桶边一阵干呕,直到稍微舒服点了,才抹了抹颤抖的唇,尽可能平静取出钥匙,打开家门。
室内一片漆黑,唯有楼道间的光从身后渗进来,拉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封白第一时间去看玄关的鞋,一双不多,一双不少……萧厉没有离开的认知让他松了口气,关上大门,封白正欲开灯,却听见一个声音响起在黑暗中:“别开灯。”
……哪怕沙哑低沉的不成样子,他还是辩出了声音的主人,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封白从未见过萧厉用这般冷硬的语气跟谁说话,当即沉默了一秒,还是选择了妥协。
那人冷笑了一声:“一切都没超出你的预料是吧?白哥……不,封白,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封白摸了摸身上的伤,心说还是有的。
萧厉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摸着黑,他从客厅里冲出来,一把扯住了封白的领口,过度的愤怒灼烤着岌岌可危的理智,以至于他连对方轻声痛呼也没能听清。
“看到我这么伤心,你很高兴是吗?”萧厉的眼睛里全是血,他不想开灯,不想看见那人伪装出来的温柔表情,不想听见对方用假惺惺的语气哄他,说乖,冷静点,你越愤怒,越失去理智,就证明我的实验越成功……
那些美好的回忆,那些自以为幸福的过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恶趣味的骗局。他甚至还幻想过他们的以后,甚至还为了这个……为了这种人去努力的想要变得更好。萧厉崩溃的想着,感觉心中最柔软的、最经不起触碰地方被狠狠插了一刀,痛彻四肢百骸。
更可笑的是,他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他了……与徐子宴那种青春懵懂的感情不同,他是真的爱上了封白,努力的学习各种技能,也只是想着未来要给那人更好的生活,他想着他们可以在一起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多么可笑的一辈子,如果不是他今日发现了真相,岂不是要永远活在那人善意的表象之下?
萧厉头一回知道眼泪哭干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发现一直以来依靠的肩膀不过是一具冰冷而阴森的白骨,他认为幸福的生活,不过是一座看不见的牢笼,沉浸在幻想中的只有自己,而封白,则站在牢笼外面,像观察动物那般记录他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情不好了还能找点乐子,制造些“事件”,然后看着自己哭着鼻子来找他,背后指不定怎样嘲笑。
真是没有比这更伤人心的了。
萧厉从来重视感情,这所谓的事实来得太快、太狠,一下子敲碎了他十几年来的美梦,茫然间他曾还抱有一丝的希翼,却又被残忍真相伤的鲜血淋漓。
理智彻底蒸发,唯有怒火熊熊燃烧,萧厉的大脑一片空白,四肢不受控制得举起,狠狠落在了那个一言不发的人的身上,肉体撞击的响声回荡在黑暗的室内,夹杂着萧厉哭也似的喘息,他觉得自己伤心的快要死了,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了一起,甜美的回忆化作刀片,割着他身上的肉,一下、两下……
骨头是不会流泪的,所以萧厉没有哭,但是他的心像是在流血。
他听见自己竭嘶底里的大喊: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真情?
哪怕一点点、一点点他也认了……只要不是纯粹的欺骗,纯粹的恶意,哪怕只有一点点动心,让他觉得自己一腔情意没有喂狗……
四周静悄悄的,萧厉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快要断气一般的喘息……
可唯独没有回答。
像是被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又置身在冰天雪地中,当最后一丝因愤怒而沸腾的热血被冻结,萧厉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他们同居数月的家。
伴随着重重的关门声响起,昏迷中的封白强撑最后一丝意识睁眼,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敢确定自己的肋骨断了,以至于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了刀子,这会儿还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他舔了舔唇上的伤口,脑中回想着对方临走前的那个问题,心道我要是一点感觉没有,又怎么会躺平任由你这般发泄?
他连最基本的防御姿势都没有做,甚至是摊开四肢迎接那人愤怒的拳脚。
换做以往,他根本不会赶在这么个时间点出现,他会让对方独自熬过最冲动的时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兮兮的跑回来给他当沙包揍……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学会意气用事了?
后脑一阵眩晕传来,挨了两顿揍的封白甚至没能想清这个问题就再次陷入黑暗,第二天薛哲见他没来上班,手机打不通,家里电话又没人接,而萧厉那头却已经是空号。
因为时不时帮人喂猫,薛哲手里有公寓的备用钥匙,这会儿他惊觉出事,二话不说赶到封白的居所,结果门一开,直接傻眼了。
玄关处狼藉一片,除去散落四周的物品,封白浑身是血的躺在鞋柜边上,不省人事……
第26章
等封白在医院中苏醒,又是三天后了。
薛哲面色阴沉的把检查报告丢到他身上:“全身大范围挫伤,脚踝、肋骨骨裂……”他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我他妈当时还以为你死了!”
“……原来没断吗?”
“……什么?”
“肋骨啊。”封白轻轻皱了皱眉,喃喃道:“果然是疼痛影响了判断……唔!”
薛哲一手压在他的胸口,表情狰狞的像是要杀人:“你再废话一句,我现在就让你断了。”
“……我这不是你看你太紧张,开个玩笑。”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护士一脸严肃的走进来:“先生,麻烦您小声一点,这样会影响其他病人的休息……”
薛哲闭了闭眼,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声音开口:“是他把你弄成这样的?”
那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封白轻轻吐出一口气:“不完全是他……不过,也算是我咎由自取。”他舔着唇沉默了几秒,突然问:“我的笔记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