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哭脸,周浦深见过了太多太多。有不得不与妻子别离的战友,有面对死亡时不甘心的同伴,还有早早便离他而去的亲人。
周浦深以为他见到岑路伤心时,自己会歇斯底里地崩溃。可当这一幕真实地发生在他的眼前,周浦深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愤怒,只是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器官,一点一点地,无声地,碎裂。
岑路断断续续地道歉,却不肯让那只手为他擦眼泪:“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到底对不起周浦深什么呢?
是因为私自看了他幼时的记忆?是因为窥探了他最隐秘的痛楚?还是,因为没有早一点来到他的身边。
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了,岑路觉得,假如他现在失去周浦深的触碰,他可能就要因为心痛而死了。所以他本能般地起身,像是快要溺水的人一般,死死地搂住了周浦深的脖子,他颤抖着嘴唇,想起了戴上“Dom”之前他发过的誓。
他曾经发誓,那是最后一次偷偷吻他。
可现在,岑路决定打破这个誓言。
没有丝毫犹豫地,他重重地吻住了周浦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尽了满腔的感情。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思,那些积压了长久的渴望,都在这个瞬间爆发出来,变做唇齿间的交缠不休。
周浦深情动地回吻他,舌尖在他的唇上激烈地舔舐着,仿佛岑路是他内心创口的唯一一剂药。他伸手握住了近在咫尺的那一把细腰,将岑路整个人拖上了床。
拖鞋“啪嗒”地掉在了地上,岑路被周浦深压在了温暖的鸭绒被里,他伸出手,围住了周浦深的脖子将人向下拽,动情地承受着对方近乎狂暴的亲吻。
直到岑路快被吻得窒息了,周浦深才稍微放开他一些,轻轻地喘息。他依旧紧贴着岑路的唇,哥哥的眼睛跟兔子似的红着,从鼻头到嘴唇,再到两颊的飞云俱都是一片明艳艳的红,看起来诱人极了。
周浦深刚想继续俯身亲他,却听见岑路气喘吁吁地推拒:“等……等一下……”
周浦深含着他的下唇,黑溜溜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他,岑路像是有些臊了,半天没能把心里的那句话说出来:“嗯……小深……我……”
“哥哥,我爱你。”却被人抢先了,那声音里带着坚如磐石的情意,哪怕是山崩地裂亦不能将其拔起。
岑路愣住了,揪着周浦深扣子的手也松了下来。
那三个字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道,砸得岑路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他连忙阻止了周浦深越靠越近的俊脸:”不……不是的!我说的是那种,不是那种兄弟之间的……是……“
”我知道。“周浦深跨出了长年累月肖想的这一步,突然觉得后面的路也不是那么难走:“我说的就是那种,想守着你一辈子的。”
岑路彻底失言了,此刻仿佛说什么都如此苍白,他连做梦也不敢想周浦深也是喜欢他的,可现实如此疯狂,几乎比梦境更加甜蜜。周浦深就这样,切切实实地在他耳旁说了爱他。
可还有个小疙瘩没有解开。
岑路一边无力地推着在他脖颈上四处扫荡的脑袋,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你还有个哥哥……从前的……”
后面的话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甜蜜之中。
岑路已经不记得自己被折腾得多惨,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周浦深很粗暴,粗暴得有些不像他,就像在试图将这许许多多年来的遗憾和痛苦都发泄出来,逼迫自己与他一起感同身受。
那种在漫无天日的黑暗中滋生出来的感情,就像是长着荆棘的藤蔓,无声无息地将他缠绕,慢慢收紧的过程中,叫他既痛苦又愉悦。
清理之后,周浦深抱着他躺进了另一张床里,用温暖的鸭绒被笼住两人。岑路被周浦深搂得死紧,他的手搂着岑路的腰,逼迫岑路将头枕在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鼻梁嵌在他的肩窝。岑路动弹不得,鼻尖环绕着他的气息,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每一块放松的肌肉。
两人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周浦深已经许久没有完整地睡过这样一个长觉了,岑路亦然。可他们被彼此的温度温暖着,却仿佛可以一觉睡到地老天荒。
岑路是被周浦深的手臂箍醒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周浦深已经醒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带着遮不住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锋利的眉眼彻底地舒展开来,带着温柔得能滴水的神色。周浦深控制不住,低下头来亲了一下岑路粉红色的鼻尖。
“别……别闹……阿嚏!”岑路被他亲得有点痒,不轻不重地在周浦深怀里打了个喷嚏,像是只刚刚睡醒的奶狐狸。
周浦深不听他的,依旧不依不饶地亲他的脸,眉毛,眼睛,脸颊,再到唇角,处处都被印上了他的唇。岑路被他亲火了,伸手威胁似的捏住了他的鼻子:”瞎兴奋什么!“
周浦深的嘴忙着亲人,暂时干不了别的。鼻子被人捏住了,于是他就硬生生地憋气得满脸通红,可三分钟之后终于耐不住了,移开了嘴大口地吸气。岑路这才松开了他的鼻子,周浦深委委屈屈地唤他:“哥哥……”
“别叫我。”岑路佯装生气地抹了一把脸:“全都是你的口水。”
“有……有吗?”周浦深有点慌了,他下意识地坐起身子,摸了摸唇角,可明明干干净净的,一点异样都没有啊。
岑路不让他走,光着膀子就把他硬拉下来,死乞白赖地把周浦深的脑袋抱在怀里,周浦深一大早的本来就还饿着,这下被人一撩拨又开始心猿意马。可还没等他做什么,就听到拥着自己的人打肿脸充胖子似的说了一句:“小深,你以后跟我吧。”
“哥养你。”
周浦深愣住了。
“睡都睡过了,”岑路还在死鸭子嘴硬,“我当然要对你负责。忘了你那个什么‘天上的月亮’,从今以后跟着我,只跟着我。”
周浦深这才恍然大悟,那次在岑路家的推心置腹之后,为什么某个人纠结郁闷了好一阵子。
他伸手搂上岑路的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好,我忘了,我从今以后只有你。”
他到底有多希望,他能忘了从前的那些事,他与岑路,只是单纯地在课堂上相遇,他能大大方方地送他一支玫瑰花,能堂堂正正地在阳光下倾诉自己浓烈的爱意。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的哥哥,是眼前这个忘记了一切,幸福生活着的人。
岑路对他回答得如此轻易有些不安,可转念一想,周浦深是何等说到做到的人,既然他说了会忘,那么就必然会不再提起。他心中甚至有些扭曲的快意,十分庆幸那位来路不明的“哥哥”抛弃了周浦深,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有找过他。
那只能说明,那人瞎了眼睛,也不怪自己挖了他墙角。
想到这里,岑路心里好受了不少,他将周浦深压在被子上,再一次浓烈地吻他,只是这一次却仿佛是在宣示主权,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周浦深自然是甘之如饴。
两人不知道又闹了多久,一直到了下午岑路的肚子咕咕直叫了,周浦深才依依不舍地叫了餐。
“父亲”这里的供给应有尽有,热腾腾的饭菜不一会儿便被送了上来,两人围着桌一边闹一边吃。岑路最后没能抢过周浦深的筷子,只得乖乖地坐在他怀里,等着人家一口一口地喂。
两人窝在鼓鼓囊囊的沙发里,一边享受着奶油蘑菇汤一边懒洋洋地聊天,岑路向后仰头,将脑袋放在周浦深的肩膀上,伸手摸了摸他依旧包着白纱布的右侧肩头,眼底隐隐地心疼:“小深,还疼不疼?”
“不疼了。”周浦深舀了一勺奶油汤放在唇边轻轻地吹,送到岑路嘴边。岑路却没喝,只是定定地望着周浦深:“我能相信你吗?”
“哥哥,真的不疼了。”周浦深心里暖洋洋的,岑路对他这种护崽儿似的偏执让他很是开心,“我向你保证,以后有痛有病了,一定第一时间向你汇报,好不好?”
“哼,你最好记得。”岑路想到他从前的种种行径,恨恨地翻了个白眼,却张开嘴开始喝汤:“嗯,好喝,你尝尝。”他将勺子推到周浦深嘴边。
周浦深看着岑路的眼神带着狡黠,故意挑留着岑路口水的那侧喝汤。
“你!”岑路两颊绯红,他揪住了周浦深两颊的两块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加恼了:“潜艇上的那块巧克力!你当时是不是也……”
“什么巧克力啊。”周浦深眨巴着眼睛,决定装死到最后。
“还装死是吧。”岑路向两边扯开他的脸,疼得周浦深呲牙咧嘴,“你说,你是不是从潜艇上开始就喜欢我了?”
其实那是自己开始喜欢他的时候,岑路想,要是周浦深从那时候开始对自己有意思,那自己也不算吃了太多亏。
谁知道周浦深却轻轻地说了一句:“比那早多了。”
岑路有些猝不及防,胸膛里那颗心砰砰地跳起来:“有多早?”
周浦深却低着头不肯答,要是岑路逼急了就压着他亲他的唇。
“好了好了,我认输!”岑路被他闹得直笑,只能认栽。他摸着周浦深线条完美的脸,那张脸在月色里突然和那个无助的孩子重合了。岑路有些怔怔的,眼底浮起一丝难过:“关于私自查探你记忆的事……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