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浦深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脸“刷”地一下通红。岑路不等他拒绝,立刻就拉上了浴室的门,躲在门后面偷偷地笑。
所有的房门中岑路故意只开了自己的那一扇,周浦深不好乱闯,只得乖乖地进了岑路的房间,像是只踩中了猎人陷阱的小奶狗。
房间里熏着无花果淡淡的香气,周浦深不敢坐床,只能束手束脚地在地毯上正坐。岑路的房间不像客厅里那么整齐,床边桌上凌乱地堆着各种书和草稿纸,常穿的外衣随随便便地搭在椅背上,唯有床上被人特意整理过,两个枕头挨个地排着。
周浦深无奈地笑笑,眼底流露出几分宠溺的颜色。他起身想把书桌上的草稿纸稍微拢一拢,可当他兜起那一大堆画满了数学符号的白纸时,中间却突然掉出来一本花花绿绿的杂质,“啪”地一声掉在他脚边,打开了几页。
周浦深弯腰去捡,在眼睛接触到那本杂志的内页时,手却突然像被烫到了似的,猛然缩了回来。
周浦深瞪大了眼睛,英俊的脸蛋一瞬间烧得通红,杂志上有两个不着寸缕的男人,正不知羞耻地搂抱在一起。旁边还配有一段黑字,正在对画面进行详细的解说。
周浦深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不知所措地在地毯上摸索,抓到了那本黄/书就跟摸到烫手山芋似的,跳起脚来把它扔进了岑路的书柜深处。
哥竟然看这种书?
他难道喜欢男人?他不是喜欢漂亮小姑娘的吗?
那今天叫自己来……难道……也是……?
周浦深跟拨浪鼓似的摇头,也不管会不会有人听到,他一遍一遍地小声念叨:“不会的,哥不会喜欢男人的,他就是好奇买来看看,不会的……”
他越想越臊得慌,偏偏身边各种事物都在提醒他他现在正身处于岑路最私密的地带,被岑路握住手里的签字笔,随随便便扔在床头柜上的剃须刀,还有洗衣篮里的内裤。周浦深慌不择路地想逃出去,却不小心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垃圾桶。
可怜的少尉惊上加惊,所幸垃圾桶里的东西都是些废纸,并没有什么湿垃圾。周浦深一边小声地道歉一边把废纸都拣回去,却发现掉在他脚边的几片碎纸似乎是被人撕碎的,揉成了一团扔在垃圾桶里。
周浦深把垃圾桶整理好放在了一边,将那几块碎纸小心地展开,一片一片地在书桌上拼起来。纸张的边缘率先被拼好,模模糊糊地展现出“遗嘱”两个字。
至于下面的内容……
直到拼完最下面一块,周浦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少尉两只有力的手死死地握成拳头,若不是这里是岑路的家,他简直想要把目见的一切都撕扯成碎片。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这样的……
岑路在浴室里穿浴袍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响,他估摸着是周浦深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想着对方红着脸在自己房间里不知所措的模样,他就坏心眼儿地想笑。
可他是看到了什么这么慌张呢。
岑路一边刷牙一边在脑袋里细细地思索,周浦深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己的房间里也没什么不得体的——
不得体?
岑路的脑袋轰隆一下炸了,他连忙吐出了嘴里的牙膏沫,举起牙杯囫囵漱了一下口,连浴袍的带子都来不及系紧就拔腿朝卧室奔过去。
那本伤风败俗的杂志!
岑路在心里很不得把自己吊起来在房梁上毒打一顿,万一周浦深看到,误会了他是欲求不满怎么办?!
他气喘吁吁地冲到门口,扶着墙刚喘两口气,周浦深正背对着他,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岑路不安地上前,伸手抚上他宽厚的肩膀:“深弟。你听我说……”
随即一阵恐怖的大力袭来,岑路被人抱紧了一下子被压倒在床上,床垫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发出哭泣般的“吱呀”声。岑路整个人都被周浦深的气味包裹住,两人身体紧贴,周浦深埋首在岑路的肩窝处,嘴唇紧贴着他的锁骨。
第46章 章四十六 人臣
岑路激动坏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主动,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他也很是应景地将咸猪手探进了周少尉的衣领里,迫不及待地摸了一把。
这手感,今天丢掉的脸皮都值得了。
正当他准备继续深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肩膀处有一点湿意。温柔的,凉凉的,缓缓地流淌在自己的皮肤上。
岑路一下子清醒了,身下的燥热褪下去一些。他将手抽出来,轻轻地覆在周浦深柔软的发旋,慢慢地抚摸着。
他问他:“怎么了?”
心上人的心痛像是能通过眼泪传递,慢慢地透过皮肤运输到了岑路的心脏,让他也疼了起来。
原来,心痛是能够共振的。
“哥……哥……”周浦深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叫着他,嘴唇擦过温热的皮肤,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的哥哥,他当成珍宝一样来爱惜的的人,他当成神祇一样来爱慕的人,却被他人肆无忌惮地伤害,撕碎了丢进深渊,还要狠狠踏上一脚。
“怎么了呀?”岑路温言软语地哄他,“谁惹我深弟不高兴了?”
“没……”周浦深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把对方抱得太紧了,岑路半干的头发搁在床沿边,整个人被他死死地斜压在鹅绒被里。周浦深微微退开些,让岑路能躺到枕头上去。他刚想起身,却被人一把捞住了肩膀。
岑路把他拖回床上,将周浦深的脑袋重新抱回怀里,眼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不说清楚休想走。”
周浦深抱着他的腰,浑身都被轻柔的鹅绒被包裹,他心里的悲愤似乎被这温暖驱散了些,却依旧闷闷埋头在岑路胸口,不肯说话。
岑路的喉结贴着他的头顶,在他上方轻轻地笑:“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嗯?”
他伸手指了一下桌面上被人拼好的碎纸片:“乱翻我的东西,知不知道错了?”
“你说让我随便看的……”委委屈屈的声音小声传来。
“还顶嘴,”岑路笑道,他抬起其中一只揽着周浦深的手,伸手把眼镜摘了放在床头,接着“啪”地关了灯,“睡了。”
温柔如水的月色透过轻纱质的窗帘,松松地打在床上相互拥抱的两人身上,周浦深抬起头往上去了点,岑路不戴眼镜的脸看起来更加俊美了,那双温和的灰色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仿佛只有自己能在那里入驻。
仿佛。
周浦深想了半晌,伸手搭上了岑路的腰,鼓起勇气开口:“哥……你别伤心……就算……”
就算她如何唾弃你,如何伤害你,如何离你而去,我都不会。
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岑路有些困了,怀里的人身子很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逸的感觉了。岑路眨了眨困倦的眸子:“我知道,我不伤心。”
我不伤心,因为我有你。
我从前是孑然一身,可现在我有你。
桌上的纸零零碎碎地拼凑出来的赫然是:“你早点去死。”
周浦深见岑路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心知他心里还是难过,于是绞尽脑汁地想安慰岑路。他自己的母亲死得早,且是个无可挑剔的好母亲,不能用来举例。于是周浦深想了半天,还是只能想出从前岑路对他讲过的,岑路自己的母亲。
不知道用同一个人的例子,能不能成功。
周浦深现在既懊恼又庆幸,懊恼的是自己没什么交际,笨嘴拙舌地不能找出其他的故事来安慰岑路,庆幸的则是岑路已经忘了从前的那些事情。
“哥……你别难过了……我从前小的时候,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哥哥,他的母亲也是这样的。”
岑路的身体僵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周浦深说起那位初恋情人。
周浦深一边说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岑路的神情:“我那个时候,被分配去监狱里看管犯人……那个哥哥就在那里。在众多的死刑犯中间,他就像……就像天上的月亮。”
岑路被气着了,搂着周浦深的手放了下来。
周浦深以为他是被自己搂得不舒服了,赶忙往外退了些,给他留出更大的空间:“他其实不是犯人……他是……是被人诬陷的。在那之前哥哥逃了好久,可最后还是被抓进来了。”周浦深说到这里颤了一下,“被自己的母亲检举揭发。”
岑路顿住了,没戴眼镜的近视眼一片模糊,他突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朝周浦深凑近了些,看着对方战战兢兢的神色,岑路心里又气又好笑:“我是在跟你那位‘哥哥’比惨是吧。”
“不是的!”周浦深急了,怕他误会,少尉撑起半边身子认真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就算他母亲那样,他依旧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又像不甘心似的加了句:“特别特别好。”
岑路要气死了,他伸手一把将人拉回怀里,只是看着那两只黑曜石似的眸子闪着回忆的光,他就觉得心脏都被人泡在了醋里,酸得发疼。
他被嫉妒烧得理智全无,一边将手探进了周浦深的衣襟一边问他:“有多好,好到让你愿意为他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