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头心里为周浦深不值,于是嘴上也嘟嘟囔囔地不让岑路好过:“就说不能念那些天杀的书,嘴里嚼着别人的,还不知好歹……”
岑路清楚地听见了,他有些不明白,于是停下了笔转身问嘟囔着的老爷子:“刘叔,你说这橘子是谁的?”
“还有谁!”坏脾气的炊事员一跟岑路说话就没个好声气,“除了周浦深那个呆脑壳,有谁会在这种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光的地方把自己的水果给你!”
周浦深嘱咐过他不要多说,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岑路略一思索,便大致摸清了个来龙去脉。他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绪又乱了,这厢也来不及与老爷子多说,当即便夹起文件径直朝宿舍去了。
当岑路打开了宿舍的门,周浦深正在洗手间里洗岑路换下来的备用白大褂,两只手泡在冰凉的肥皂水里搓着衣领,宽大的指节冻得通红。
岑路看着他,心里感叹自己就算是娶个老婆大概也不会有周浦深这么妥帖了。
“回来了?”周浦深有些意外岑路今日回来得这么早,想到岑路自上艇来抗拒的态度,周浦深怕岑路对自己洗他的衣服有什么想法,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碰你的衣服,只是他们经常把鞋也一起丢进公共洗衣机里,很脏……”
岑路看着那人平时英姿勃发的长腿长臂,现在却屈身在小小的洗手间里给自己洗衣服,表情既紧张又委屈,竟一时间联想起了大户人家小心翼翼的小媳妇。
他立即狠狠地咬了自己的下唇一下,想什么呢,怎么越来越不着调了。
岑路勉强笑了笑:“你给我洗衣服,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就是,我有件事想问你。”
周浦深见岑路没生气,于是松了口气。在毛巾上擦干净了手便跟着岑路进了房间,只是这口放心的气还没来得及呼到底,周浦深便看见了岑路放在床头的那半个干巴巴的橘子。
周浦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年轻的少尉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死老头”,接着看向了岑路,想要根据他的表情行事。
可是岑路此刻根本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冷淡地抱起了双臂,质问似的看着周浦深:“橘子你哪里来的?”
周浦深心里一颤,可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艇上发的。”
岑路眯起了眼睛:“深弟,我智商一百六,我看人心很透彻的。”
周浦深:“……”
然后少尉放弃了:“我买来的。”
岑路眼神更冷了:“花了多少?”看见周浦深又开始不敢看自己的眼神,他连忙补了句:“不许胡诌!”
战场上英勇神武的周少尉可怜巴巴地看着岑路:“两个月工资。”
岑路二话不说就从自己铺上拿来了电脑,虽然此刻他们在水下暂时没有信号,可他的转账申请打出去了只要一浮出水面就能处理。
周浦深大气不敢出地看了一眼岑路的屏幕,顿时又没法淡定了:“哥!别!”
岑路却充耳不闻:“我俩月工资可能不够你的份,这样,我先转三万给你,免得你后面还要给我开小灶。”
周浦深急得眼睛都红了:“哥!我不要你的钱!我给你买这些是心甘情愿的!”他想走过去阻止岑路的动作,可岑路已经生气了,他再靠近不知道会不会招致对方更激烈的抗拒。
周浦深不敢尝试,他受不了岑路对他任何的拒绝,任何一点。
没想到岑路听了他这话反倒停下了打字的手:“你心甘情愿的?凭什么身份?”
周浦深被问住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直愣愣地盯着岑路看。
是啊,他该以什么身份呢。他只是岑路外出时的护卫罢了,顶多再加上一个便宜学生,又凭什么要求岑路接受自己所有一厢情愿的好意。
他颓然朝后退了两步,低下头硬犟着:“总之我不要,你要是把钱给我上了岸我就立即转回给你。蔬菜水果我会继续给你买,不管你说什么。”
岑路愣住了,这似乎是他认识周浦深来他第一次忤逆自己的意思。看着他低着头耸拉着肩膀的样子,岑路突然就觉得心里疼起来,恨不得能收回方才说的话。
他这是被人无视久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稀罕他的对他好的,反倒叫他无所适从起来。
就好像一个穷困潦倒了许久的乞丐,突然给了他一捧金子,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怀疑现实。
岑路盯着周浦深那张面目深邃的脸移不开眼。他想既然有这么个香饽饽对着他体贴入微,又何必要跟他分这么清楚。如果分不清楚,两人便更多了机会纠缠,正好应了岑路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九九。
想到此处,岑路定了定神撤回了转账申请,他清了清嗓子,想和垂头丧气的那人服软:“深弟,我……”
却看见周浦深一瞬间朝自己扑了过来。
岑路被周浦深死死地压在了床上,头一下子撞在床板上,疼得他眼冒金星。他被困在了周浦深的胸膛和床铺之间,鼻息间都是周浦深侵略性的雄性味道,岑路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根子,本能地想要推开他。
宿舍门外却传来一声炸响,像是放大了几倍的鞭炮声,直直地朝着门锁去了。
岑路一下子僵住了,经过了黎昼的事后,就是捂住了耳朵他也认得出那是枪声。
门外的那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进来,于是又是一枪击中门锁。好在那特制的密码锁还足够坚硬,除了铮的一声响外还暂时没有松动的迹象。
周浦深牢牢地拥着怀里的人,确保他身体的每一寸都被自己覆盖着,接着从作训服的左腿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黑亮的袖珍枪,笔直地瞄准门外。
岑路能感觉到周浦深抱着他的手臂在慢慢地收紧,他抬头去看他,男人面色冷峻,眼瞳黑洞洞地望着那扇不断被人疯狂敲击着的门。
又是一声枪响。
周浦深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又颤了一下,他飞快地思索着各种逃生计划。如果枪手打开了门锁冲进来他可以借助遮挡与他对战,可在这密闭的狭小空间内,使用手枪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毫无格斗经验的岑路。
无论如何只有强行突破才是解决之道,周浦深没有太大把握自己是否能胜过对方,能登上“赫墨拉”的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士兵。
可如果自己使的是不要命的打法呢。
枪手对着门锁的蹂躏还在继续,那千疮百孔的门锁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周浦深的思绪却在这情况下陡然地清明起来。
没错,他可以在枪手开门的一瞬间就冲上前去,他可以用身躯堵住对方的枪口,岑路便可以从这个密闭空间逃出去。
门锁已经开始松动了。
周浦深已经下定了决心,便轻轻掰开岑路放在他腰际的手,“啪嗒”一声拉开了保险栓,预备起身。
却意外地被人阻止了。
被他拉开的那只手又重新覆上了周浦深的手臂,毫不犹疑地将他拉下来。岑路死死地盯着对方,警告他:“不许。”
作者有话说:
大家想小路了没嘻嘻~
第25章 章二十五 黑影
岑路眼里带着与面容不相符的恶狠狠:“不许鲁莽!”
周浦深愣了,因为在他看来岑路这种没什么杀伤力的逞狠几乎就是在宣告他在担心自己,方才死了半刻的心此刻又似乎被注入了些许活气,重新“怦怦”地跳动起来。
周浦深是真的很想问一问岑路是不是在担心自己,可又不敢开口,他害怕岑路心里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外面的骚动声大了起来。枪手的动作似乎惊动了其他艇员,隐隐有喧哗声逼近。
枪手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发出了恼怒的吼声,转而对付门口的其他人去了。
周浦深迅速起身,轻手轻脚地从床下箱子里翻出了防弹衣交给岑路。接着便听见外面一声巨响传来,跟随着男人重重地咳嗽声和倒地的沉闷声响。
周浦深安置好岑路,像是只灵活的黑猫似的窜到了门前,从猫眼里朝外看,只见外面的枪手似乎已经被人制服,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影子在不断地挣扎,制服他的那个人死死地压在枪手的身上。
骚动声渐渐大了起来,门外的搏斗声逐渐从两人对抗变成了多人匆忙的脚步声,周浦深听见外面有人在惊呼:“方少尉,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岑路便听见了一个冷静又熟悉的声音回答道:“这潜艇上多得是不堪忍受长时间水下作业而发疯的人,多他一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周浦深意识到现在危机已经解除了,可他还是不敢打开房门,直到岑路用眼神意示他拧开把手的时候,他才从猫眼里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打开了宿舍的门。
方正的反应很快,在门房打开的一瞬间便冲着两人一点头,再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人:“岑教授,周少尉,对不住你们。这家伙在艇上呆久了,脑袋不清楚了。我没注意到,是我失职。”
岑路没有回答,只是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匍匐在地上的男人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两条短粗的眉毛拧在脸上,高大的块头此刻颇为滑稽地缩成一团窝在门边。这相貌岑路觉得有些熟悉,他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