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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体绝命 (苏子宛)


  李海遥看见他跪在地上,卑微地膝行到自己面前,梁浅散乱着头发,红着眼睛对她说:“小姨,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再做这个少校了,也不在军队供职了,梁家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充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
  “我只剩下她了。”
  最终窦怀叶的性命成为了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李海遥俯下/身,将梁浅的脑袋抱在怀里:“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知道她就算醒了,也不会恢复理智了。”
  医生给她诊断过,说是以窦怀叶如今的精神状态能撑到婚礼已实属奇迹,她早已存了求死之心,硬将她从那个彼岸拉回来才是逆天而行,可梁浅依旧咆哮着要救她,仿佛是一个失去了心爱金丝鸟却不肯放手的孩子。
  “是啊……她没有理智了……”梁浅靠在李海遥的怀里,喃喃着:“她就算都不认识我了也不愿意看见我……”
  “傻孩子……”李海遥忍住发酸的鼻腔,王族又如何,他们都是,在一个人身上尝尽了辛酸苦辣,求而不得。
  “没关系的……没关系……”梁浅在她怀里细细地颤抖着,说出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李海遥还是在安慰自己:“她不能说话了,那一刀……她没有办法拒绝我的……她除了我……谁也不能依靠,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了。”
  他只能这样想,他只能这样自欺欺人,否则他早就死了。
  梁浅擦了擦眼睛,似乎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似的,与李海遥微微拉远了距离。他站起身,个头要比李海遥高出一截来,梁浅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宽檐帽带上了,压下后脑勺乱翘头发也压下了所有濒临崩溃的情绪,他板起声音:“岑路和周浦深失踪的事情,我听说了。”
  李海遥看着又重新缩回那个冷硬的壳里的侄子,在心里长叹一声,这回换她坐下了:“嗯。”
  “岑路手里掌握着非常重要的资料,跑了的话会非常麻烦。”梁浅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李海遥的神情,他顿了顿:“首相怎么想?”
  李海遥没有说话,她只是脱下手套,连并着手套外的戒指一起,女王一双纤纤柔胰根本不像是五十岁的女人,她无声地抬起右手,用那圆润的指甲轻轻指了指脖子上的桡动脉。
  “原来如此。”梁浅了然于胸,“既然这样,那么久……”
  “病人醒了!”却有护士的脚步声匆匆从重症监护室跑出来,梁浅暗淡的目光就如同突然被烛油点燃了似的,立刻回头去看玻璃另一侧的女人。
  窦怀叶身上插满了各种医疗仪器,像只僵尸似的被拴在床上动弹不得,她消瘦的脸颊几乎还没有梁浅的手掌大,衬得那双本就占了半张脸的杏眼大得吓人,她的睫毛扑簌簌动了两下,漏出底下毫无光彩的两只眼球。她像是废了极大的力气才转动起那两只像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朝梁浅灼热的视线看过来。
  “……!”梁浅的喉头滚动了两下,眼睛红了,可最终没说什么。
  窦怀叶却全然不似他那样激动,她只是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双眸如同古井无波,眼波中透着沁人心扉的冷。
  就像是,从前她还恨,现在连恨也懒得了。
  梁浅一颗热腾腾的心瞬间凉了下去,他几乎要撑住医院惨白的墙壁才能不让自己倒下去,心中盘桓了许久的念头终于在此刻破土发芽,他微微站定了些,用手指隔着玻璃描摹窦怀叶脸庞的模样。他想,这样的悲剧,有我和小美人儿,就够了吧。
  这世上悲剧太多,不用再添了。
  他转过头,冲着李海遥勉强笑了一下:“小姨,我求你最后一件事情。”
  作者有话说:
  梁浅这个渣渣终于在最后做了件不缺德的事


第112章 章一百一十二 开棺
  帝都郊外,希图公墓——
  岑柏的坟墓前被人放了一束鲜花,包装纸被漂泊的雨丝打湿,亮闪闪地反射着阴天微弱的光线。
  有两个身影站在墓碑前面,一个高些一个矮些,矮些的身材瘦弱,戴着帽子一言不发,而高的那个则背着只大包,将手放在矮些的那个人肩膀上,让对方完全被自己的阴影包裹,一副过分保护的模样。
  岑路站在父亲的墓碑前,他今日穿了一袭黑色,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
  他看着碑上岑柏的黑白照片,他父亲镌刻在石头上的人像并无笑意,与他一模一样的细长眼眸色深沉,有的只是认命般的怅然。
  岑路忽然觉得气闷,他将右手移到胸口,无用地敲了敲。
  周浦深走近了两步,欲言又止:“哥哥……”安慰到嘴边却被岑路伸出的一只手制止了。岑路离开肩膀上的大手,走近了埋葬着父亲的坟墓,他将头靠上被雨水打湿的大理石墓碑前,轻声对父亲说:
  “我要走了。”
  周浦深怔了一怔,眼底浮现出一丝不忍。
  岑路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沉浸在父子最后的对话中:“你留给妈妈的东西……我找到了。我会完成你留给我的最后一项任务,可是我不会像你一样留在这里,我如今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有人……需要我。”
  他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如同蚊呐。
  所以我不能像你一样,将生命也捐出给道义,我接下来的人生已经许诺给了另一个人。
  岑路说完之后便从台阶上走下来,周浦深立刻撑起一把黑伞,紧跟在岑路身后罩在他的头顶上方,两人走出两步,岑路的马丁靴却突然停了下来。
  周浦深跟着他停下了脚步,却发现岑路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寂静的墓园中只有混着雨水的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雨滴打在尼龙伞布上的闷响。
  周浦深看着他微微侧头,方向是紧挨着岑柏的那一个位置,前不久这个男人曾经亲自来到这里,看着铁锹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母亲埋葬。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周浦深的手收紧在伞柄上,那是一个,除了自己的丈夫之外谁也没有爱过的女人,他想,为了保全丈夫留下的东西,他甚至可以嫁祸给亲生儿子,只为了调转环伺的群狼一时半刻的注意力,她可以毁掉他的前途甚至葬送他的生命。
  岑路透过雨幕,看着那个女人沉睡着的小小土堆,就这样看了许久许久,久到当周浦深都以为他将会去拜别时,却只看见岑路转过了身,对他道:“走吧。”
  周浦深立刻快步跟上了他,男人伸出一只强壮的手臂将他搂紧了怀里,而岑路没有拒绝。
  两人依偎着朝墓园管理处走去了。
  温青蓝的墓碑前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我是来取寄存的骨灰坛的。”岑路走到办事窗口,平静地说。
  小小的办事处也如同外部宽阔的墓园一样,是近百人最终栖息之处。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无力承担在两平米的地方沉睡的价格,于是留给他们的只有墙壁上一只小小的盒子,放进鲜活的躯体化成的飞灰。
  窗口之后的女人戴着厚重的酒瓶底眼镜,听了这话连头也不抬:“姓名。”
  “岑路。”岑路回答道。
  “不是说你的姓名!”女人有点不耐烦,“骨灰坛装着的那人的姓名!”
  “岑路。”岑路再一次回答。
  周浦深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低头去看他,可岑路却平静极了,一双灰眸像是蒙着一层阴翳。
  女人愣了,看了一眼岑路的表情,只觉得这人脸色苍白神情萎靡,若不是地上拉着影子她真要依偎大白天见鬼,女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打了个电话给保管处,不一会儿便从墙上挂着的一排钥匙中挑了一把,递给岑路。
  “转弯那排柜子里。”女人看着这人冷淡的脸色,觉得凉飕飕的。
  “二排四。”岑路缓慢地数柜子,慢得几乎不像是一个成日与数字打交道的人,二排很高,饶是个一米七八的大男人也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到钥匙孔,岑路举着钥匙,手却像是没有力气,软绵绵地垂搭下来,却被另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握住了。
  岑路回头看着他,眼里有一点惊讶,周浦深温柔却认真地看着他,他背着洗得发白的布包,黑发柔顺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温和无害得像是校园里长相耀眼的学生。
  他从岑路的手里接过钥匙,相触的指尖温暖得像是要把岑路烫伤:“我来吧。”他说。
  岑路自诩不矮,可是周浦深要足足比他高上一个头。他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钥匙插进了那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锁孔。岑路在恍惚间想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就像是见风长似的,在他从未注意的那些岁月里。
  齿缝一点点重合,转动钥匙的声音听得人心空。
  “咔哒”一声,像是平地里炸出一声惊雷。
  锁开了。
  周浦深毫不费力地拉开柜门,黑洞洞的柜子被漏进去的光一点一点照亮。
  果然,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骨灰坛,有的只是一一叠泛黄的,被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张。
  周浦深将它拿出来,有人手写着龙飞凤舞的论文标题,那字体刚劲挺拔,若不加注意还以为是某位书法大家的草稿,可论文标题却是连周浦深这样的门外汉都能感觉到的杀气腾腾:《论血银原子级裂变与爆炸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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