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浦深看着人眉飞色舞的样子,突然啊开始后悔找他咨询,他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干什么不好来找这个不靠谱的。
他扭头就走。
“哎哎哎别走啊。”孟看松立刻跟了上去,他转念想了想方才到底哪儿说错了,突然一拍脑袋:“莫非您是下……”
周浦深又提起了脚,两只手捏得咔哒咔哒响。
孟看松看着黑面神的样子,不敢说话了,正当他开始仔细思索到底哪里错了的时候,对面的人却叹了口气,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我当然不怀疑他的心,只是明明人都来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过了心里那关,这事儿似乎也没那么难说出口。
不靠谱青年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真吵架了啊。”
“真吵架到还好,”周浦深苦笑道:“他都不跟我说话,吵什么吵。”
这是冷战了啊,孟看松在心里感叹道,思前想后他也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三个月前周浦深那一趟归队来得着实蹊跷:“教官,你说实话,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情了?”
周浦深盯着他,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
孟看松沉默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朝胸口那块按了按,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汲取勇气:“要真是误会,您还是早日解开的好。”
“不是误会,”周浦深有些无奈地转开了目光:“确确实实就是我的错。”
“那认错不就行了,给对方表明态度了,他要是不愿意听就骗他听,逼着他听,直到他听你去为止。”
可别像我似的。
周浦深看着孟看松陡然间阴沉下去的神色,知道这孩子是较起真来了。
他叹着气:“看松……你别多想。”
“教官,我从前总是偏袒你,觉得你在两人之间付出得多。”孟看松抬头望着他,丝毫没有畏惧:“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岑教授这人人不错,对你也真心,你可别辜负人家。”
“该给的承诺,到时候了就给了吧,别叫人家总是提心吊胆的。”
周浦深听着他的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大部队一圈结束,就快要回到原地来了,两人俱都能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孟看松一股脑儿把心里的想法掉了个干净,此刻倒是忐忑起来,脚底抹油就想跑:“教官……我就这些想说的,回队伍了。”
周浦深没阻止他,只略一点头。
孟看松走出去两步,又转头回来。正巧树叶上的一滴晨露不堪重负,滴落在青年脸侧,像泪:
“有些话,有些人,抓不住就是一辈子。”
第92章 章九十二 把戏
孟看松今日一醒就又发现一位不速之客。
岑路笑眯眯地站在属于小兵的房门前,男人穿着一身斯斯文文的白衬衫西装长裤,除了瘦得弱不禁风之外帅得像是直接能去参加时装发布会。岑路丝毫不介意对方抵住了门板的手臂,大大方方地伸手打了个招呼:
“嗨。”
孟看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简直想跟老天祈求这一对狗男男早点从自己面前消失。
“岑教授……有何贵干?”孟看松笑得嘴角抽筋,青年在心底盘算着对方的来意,教官没谈过恋爱找他来咨询对策也就算了,这岑教授从小在纸醉金迷的地界长大的,不会也来找自己出主意吧。
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岑路越过他的手臂朝里往了一眼,两只狐狸似的眯细眼转了转:“看松,找你借身衣服。”
“找我借衣服?”孟看松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头雾水地反问:“您衣服没带够?”
“咳,”嬉皮笑脸的男人却突然低下了头,从高处看过去像是耳根红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的,我来得着急,衣服就带了两套……这不又被你们老大撕了两件……”
“哦……哦哦哦!”孟看松也脸红了,心里骂道教官这厮动作还真是快,这才几天两人就又好得衣服都来不及脱了,他立即阻止了岑路接下去的话,怕自己再听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周浦深活剐了,立刻冲进了里间给岑路翻了两件汗衫长裤,递给对方的手臂有点颤抖:
“都……都洗过。”孟看松满脸通红。
“多谢了。”狐狸似的男人耳朵立即不红了,像是怕孟看松反悔似的抢过了他手里的衣服:“过两天还你。”
“不不不用了!”孟看松立刻摆手,像是生怕岑路再来找他似的,“您……您千万别跟上尉说这是我的。”
等到人走远了,孟看松才渐渐回过味来,岑路没衣服穿了找周浦深不就行,为什么偏偏来找自己借衣服?
岑路提着衣服袋子,在偌大的科研所里转了半天,这才在顶楼发现一间许久无人问津的盥洗室,男人吹着口哨,面上无事般地溜进了最里间,转身落锁。
岑路吊儿郎当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他摘掉眼镜,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除了个精光,连内裤都没放过,全都一股脑儿地扔进了厕所间肮脏的垃圾桶。
他摸出手机,将sim卡掏出来扔进了马桶,接着按下了冲水键,水流旋转着带着那张小小的电子卡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换上孟看松的衣服,将新sim卡握在汗津津的掌心,接着跟没事人似的出了盥洗室。
孟看松虽然比他壮些,可好在身高相仿,那两件迷彩绿的汗衫穿在岑路身上看起来也不太违和,科研所里的研究员只当他入乡随俗,打趣了两句也就过去了。
岑路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右手一刻不停地画着分析图,左手却在裤子口袋里飞快地按着手机键。
编辑完毕,发送。
对象是,岑路默念着他只看了一遍就铭记在心的邮件地址,帝都希图墓园管理室。
那是,他的父母最终的栖息之地。
与此同时——
兵营指挥部里传出了不同寻常的争吵声。
胡子拉碴的男人指着周浦深的鼻子,骂得唾沫星子横飞:“……秦岛失守了……可我们还在这里苟且偷生!副队!你想做逃兵,我鬣狗可不想做!“
周浦深抱着手臂站在鬣狗面前,比对方整整高出一个头。男人阴沉着脸色:“我也告诉过你很多遍了!上头的命令是让我们原地待命!”
“上头的命令?”鬣狗讽刺地眯起眼睛,“副队,从前咱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不是事事都按上头的意思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听说过吗?还是说,”鬣狗恨恨地咬紧了牙:“这话说出来难听,可军里有传言,说是那位专家……”
周浦深用圆珠笔头狠狠敲了一下桌子:”闭嘴!”
鬣狗梗了一下,却还是说了下去:“那位专家来了前线快半个月了,那副暗号还是毫无动静,咱们每天跟祖宗似的供着,来的时候还跟狗似的列队迎接,难道他一辈子解不出来,咱们就在这个地方跟着他耗一辈子?!”
“鬣狗,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还是你有自己的私心……”
像是踩到了猫尾巴一般,原本还能大体保持冷静的周浦深终于被彻底激怒,男人英气的眉头倒竖,劈手就将手头的笔朝着下属砸了过去,“鬣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秦岛人,你敢说这次和我硬碰硬没有自己的私心!”
“老子没不承认!”鬣狗也开始吼叫道,男人年近不惑,却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而比同龄人老上许多,他倾身过来的时候,周浦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头黑发里夹杂的银丝:
“老子把脑袋夹在裤腰带上讨生活,你以为是为了什么狗屁国家大义,我就是为了保全家里那几张嘴能不饿死!现在秦岛失守了,你还让我在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坐着,老子怎么能坐得住!阿深,”鬣狗突然换了从前两人还是平级时的称呼,“就凭从前叫过你一句阿深,鬣狗叔跟你说一句实话,从前五分队带着你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你年纪小,总爱明里暗里地照顾你,就算你那张脸再臭也觉得你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可后来你对着阿鹰做的那事儿……”鬣狗瞥了一眼周浦深的神情,如愿以偿地看见男人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那事儿,叫五大队的兄弟们都心寒了。”
周浦深只觉得鬣狗现在提起这事儿,无异于用一把尖刀往自己心口上戳,他勉强扶住了桌子才止住了发软的脚:“你想说什么。”
“阿鹰他还有父母呢,在那个世道里难得还有那么个双亲俱在的,就这么被你给毁了。”鬣狗看见周浦深发白的嘴唇,其实也有些心虚,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现在不想叫你给毁第二次,一等兵鬣狗,”他站正了,抬手敬了个礼:“正式申请调离第五分队,前去秦岛支援。”
周浦深一指门口,脸色白得像纸:“滚,自己去驻守宪兵那里领罚。”
“阿深!”鬣狗目眦欲裂,几乎要把那双浑浊的眼睛瞪出血来,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哀求:“阿深,你看在从前,从前鬣狗叔带着你的份上……”
周浦深狠狠地将手边的木质椅子砸了过去。
鬣狗终于走了。那张椅子擦过了他的脸,接着撞在营房脆弱的墙壁上四散成了碎片,周浦深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无力地揪起了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