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黎光靠在厨房门口看他,有些诧异:“我家还有砂锅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唐逸荣斜觑他一眼,显然不想对他这种相对较为弱智的发言进行什么表态,他刷干净锅,从冰箱里拿出食材,一层一层码进砂锅里,添上水,开始煲汤。
傅黎光刚才问了个蠢问题,这会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换了个话题,说:“这么晚才开始煲汤,今天晚上能喝到吗?”
唐逸荣忙着调味,说:“今晚不喝,一直炖到明天早晨,起来就可以喝了。天冷了,早晨得喝点热的。”
傅黎光伸着脖子朝砂锅里望,眼巴巴地说:“这鸡还是我妈拿过来的,她说是散养的,多放点香菇吧,我想吃香菇。”
唐逸荣把汤放在炉灶上煨着,这才真正开始准备晚饭,傅黎光就在一旁看着,他一边看,一边处理工作中的邮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唐逸荣聊天。
“你看到了吗,汇盛发了文春汇病危的消息,可能真的瞒不住了。”傅黎光低着头说。
唐逸荣的背影顿了一下,而后说:“看到了,文煊收不了场,按不住大股东,被大股东爆出这事儿,过几天就打算把他撵下台。”
傅黎光笑了一声,问:“那他们不打算再来骚扰你,把你请回去吗?”
“找了,我拒了。”唐逸荣说。
唐逸荣提到汇盛的态度,总让傅黎光感到一种不吃回头草的倔强,他混迹社会十多年来的油滑聪慧被剥离,原本清高孤傲又冷漠的本性重新显露。傅黎光很喜欢。
但喜欢归喜欢,傅黎光还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那你没考虑过别的吗?比如来康壹?”
唐逸荣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小黎,你要学会避嫌。”
傅黎光合上笔记本,说:“我不是心血来潮的,我跟毕濛的合约今年就到期了,如果他不跟我继续合作,短时间我又找不到别人,就得自己顶上。不过你也可以当做我开玩笑随便说说。”
唐逸荣没说话,只闷头做饭,傅黎光也没说话,继续坐在旁边低头做自己的事情,房子里陡然沉默下来,只有抽油烟机在发出规律的嗡鸣。
傅黎光并不是心血来潮,毕濛最近在接触猎头公司的事情他有所耳闻,这尚且是能看得见的会面,私底下的邮件往来、电话短信那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虽然跟毕濛合作几年来,挖毕濛的人一直不少,但傅黎光觉得依照毕濛的脾气,他又是个聪明人,在出手后又失手,想必离开也是肯定的。
唐逸荣做好饭,坐在饭桌前,他终于捡起了方才被暂时搁置的话题。“我现在并不适合去你的公司,一来公司短时间接连换帅不是一件好事,二来,跟叔叔阿姨的关系刚刚缓和一些,别因为这些小事又闹僵了。”
傅黎光有傅黎光的想法,唐逸荣有唐逸荣的顾虑,他们俩想的都没什么错。傅黎光觉得唐逸荣如果真的放弃了事业,确实太可惜,唐逸荣觉得这不只是工作的事情,最后一定会落在家庭关系上,唐逸荣把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其实心里都清楚,也都能彼此理解,但都感觉到一种很难捉摸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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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会上傅黎光是和唐逸荣一起来的,他们走了后门,免得被人围观,穿过后台时看到一片手忙脚乱。
傅黎光一边摇着头一边跟唐逸荣说:“你瞧瞧,办年会是不是劳民伤财,折腾这么久,就为了这一晚,我看着都累。”
唐逸荣笑了:“辛苦工作一年,想到是为了自己的工作成果忙的话,应该也没那么累了。大家图个高兴罢了,你也高兴点儿吧。”
傅黎光在后边的休息区有个房间,他跟唐逸荣进了房间,年会还没开始他就累了,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又怕身上穿的崭新的西装皱了,只能在椅子上坐下。
“你说说,我负责撒钱,我还得这么受罪,我能高兴得起来吗?”傅黎光说。
唐逸荣笑了一下,走到窗边拉好窗帘,又拉开被子,对他说:“你把衣服脱了睡一会儿吧,最近是不是加班太多,你看起来确实太疲惫了。”
傅黎光便依言开始脱衣服,脱掉身上笔挺的西装,露出他全套的秋衣秋裤,傅黎光心满意足,准备上床睡觉。
撞上唐逸荣诧异的眼神,傅黎光哈哈笑了起来:“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穿秋裤吗?”
唐逸荣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刚才从后台过来,小姑娘都穿得花枝招展的,这么大冷天还露胳膊露腿,争奇斗艳的时刻你怎么还穿秋裤,真是不解风情。”
傅黎光已经钻进被窝躺下了,他闭着眼睛,说:“我可不行,我要活蹦乱跳到八十岁,不能得老寒腿。”
傅黎光很快就睡着了,唐逸荣就坐在床边守着他,他睡着的时候像从前一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傻气。就好像很多次唐逸荣都会想起的,十年前他奋笔疾书,傅黎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那一夜。
唐逸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傅黎光的脸,想确认眼前的画面的确不是自己想象的。虽然跟傅黎光好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但这一刻,唐逸荣还是有一种深陷梦境似的恐慌,只有伸手触摸到了,才是真实的。
傅黎光醒来的时候天光昏暗,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眯着眼睛才看清唐逸荣坐在床边,手机发着幽幽的光。
“几点了,怎么不叫醒我?”傅黎光问。
唐逸荣放下手机,把衣服递给他,说:“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傅黎光换好衣服,该系领带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他手里拿着领带,四处望了望,似乎是在找镜子。寻找未果,他扭过头看向唐逸荣。
唐逸荣从傅黎光手里抽出领带,对傅黎光说:“我来给你系。”
傅黎光心满意足,他微微仰起头,让唐逸荣帮他打领带。两个人呼吸交缠,傅黎光心满意足。唐逸荣给他系好以后,傅黎光低下头亲了唐逸荣一下。
亲完以后傅黎光迅速起身穿好鞋,拿着外套朝外走,说:“快点出门了,时间要赶不上了。”
唐逸荣摸了摸嘴唇,低头笑了,他很快也拿起自己的外套,跟上了傅黎光。
两人急匆匆地赶到会场,还有一会儿才开幕,傅黎光有好些要发言参与活动的环节,因此他入场后就不得不和唐逸荣分离。
“你记得开手机,免得我找不到你也联系不到你。你自己随便逛吧,我尽量早点结束来找你一起。”傅黎光说。
唐逸荣点了点头,告诉他:“你不要急,我就在会场里等你,赶紧去吧。”
傅黎光穿过人群,来到前边,正巧碰上了同样站在前面被安排了许多环节的毕濛,两人点头示意,都在看着开场的主持人正在进行冗长的歌颂环节。
“傅总,有件事得提前跟你说一声。”看了一会儿,毕濛先开口了。
“是合约结束以后要跳槽的事情吗?”傅黎光依然盯着舞台,低声问他。
毕濛轻笑了一声:“倒也不是跳槽。”
他看向傅黎光,傅黎光闻言也有点诧异地看向他,末了他笑着说:“是我女儿生病了。”说完,毕濛又补充了一句:“我跟我前妻离婚了,这几年都是她带着孩子在国外。”
傅黎光关切地问他:“什么病,严重吗?”
“不算严重,心脏方面的问题,再过半年就要做手术,我想多陪陪她。”毕濛说。
这对傅黎光和毕濛来说都是一个最为合适的台阶,傅黎光点了点头,对毕濛笑了一下,说:“那就一切顺利。”
第70章
傅黎光和毕濛聊完离职的话题,都没有再说话。照理说酒会的模式,根本不用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不过大概是又想办高大上的酒会,又想做热情洋溢的年终总结,最后搞了个不土不洋。
傅黎光看得无聊,扭头想要找找唐逸荣在哪,背后一片黑压压的人,并不能从中找到唐逸荣,傅黎光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我刚才看到唐逸荣了,是跟傅总一起来的吗?”毕濛突然说。
傅黎光啊了一声,说:“对。”
“其实我还是想知道,我跟唐逸荣相比,到底是哪里输了呢?我以为我跟他算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毕濛沉默一瞬,问道。
傅黎光不料他还有此问,一时有些愣住。他以为毕濛对他不过是蜻蜓点水,谁知道在毕濛心里居然是心有不甘。要说是唐逸荣主动而毕濛被动吗?好像并不能这么说。毕濛几年里明示暗示的次数不算少,只是傅黎光表达出不悦后,毕濛就一直克制且客气。
其实感情里是需要那么点过分的,与其说是毕濛出于礼貌不曾打扰过傅黎光,不如说是傅黎光只给了唐逸荣过分的机会。毕濛按兵不动且彬彬有礼,傅黎光的目光就一寸一寸挪到了唐逸荣身上。
傅黎光许久没有给出答案,毕濛低头自嘲地笑了。“我大概是得不到答案了,不过也好,从始至终我们都是愉快的合作关系,跟傅总合作的几年,我收获良多,很感谢傅总给我的极大便利和信任。”
傅黎光尴尬一笑,说:“别这么客气,毕总也帮了我许多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