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抽了根烟,刚准备发动车,就看见两个人从他的车前经过,唐逸荣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傅黎光。
而傅黎光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半挽着傅黎光的手臂,一直在说话,傅黎光时不时笑一下,一直到他们坐上车。在汽车发动前,男孩子把手里的饮料喂给傅黎光,傅黎光喝了一大口,皱起眉头,男孩子关切地看着他。
接下来的一幕深深刺激到了唐逸荣,在不怎么亮堂的地下停车场,他看到车里的傅黎光坏笑着亲吻上坐在副驾驶的男孩子的嘴唇。两个人黏黏糊糊地亲了一会儿,傅黎光才又坐好,开车离开了停车场。
唐逸荣砸了一把方向盘,按响了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滴。他早该知道,傅黎光身边从不缺人,身边有各种各样的男男女女投怀送抱。
唐逸荣原本还可以安慰自己,傅黎光只是因为结婚生子了,才对自己这么冷漠,以此保持距离。现在他知道了,哪怕傅黎光结婚了孩子很大了,如果他想,他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他罢了。
第6章
唐逸荣第一次知道傅黎光喜欢男的,场面就非常荒谬。
那时傅黎光已经做了一个月的乡村学校教师,开始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他每天跟着唐逸荣一起起床,唐逸荣做早饭,他就无所事事地在旁边看着,一边看,一边啰里啰嗦说些废话。然后再跟着唐逸荣一起出门上课,上完课再一同回到宿舍。
唐逸荣和傅黎光约法三章,傅黎光每天都得刷碗,而且因为没钱,嘴馋想吃零食的时候还得跟唐逸荣赊账,害得傅黎光连一瓶可乐都要分好几天喝,一直喝到可乐变成糖水。
但傅黎光觉得也挺有意思的,这里虽然没有手机电脑游戏机,但是唐逸荣很会玩游戏,光扑克牌就有很多种玩法,一开始傅黎光老输给唐逸荣,后来跟唐逸荣抗议了好几次,唐逸荣才给他放水,让他赢几回。
唐逸荣就是这种绝顶聪明的人,两个人玩三个人才能玩的斗地主,唐逸荣要记牌、控制着傅黎光是输是赢,不能赢得太多让傅黎光得意忘形,也不能赢得太少害傅黎光玩不下去。
在这种纯粹的娱乐中,傅黎光都快忘了远在天边的爹妈长什么样了,更别提害他这么倒霉的前男友。
可不管怎么说,乡上的学校条件还是很艰苦,不论课多课少,唐逸荣都坚持每天回家做午饭晚饭,傅黎光问他为什么不在食堂吃,唐逸荣告诉他那都是学生的补助,小孩子正在长身体,他们大人去跟小孩子分一顿饭,不合适。
除此之外,傅黎光还要按照唐逸荣的要求,每天带一大壶水去学校,他问过唐逸荣为什么还要自己带水,唐逸荣告诉他做老师是得多喝水,这回答把傅黎光气得够戗,所以他也就失去了再问下去的兴致。
天气热了起来,傅黎光带来的水喝完了,所以傅黎光鬼迷心窍,去喝了一直没喝过的学校的自来水。没想到他当天晚上就又拉又吐,最后发起高烧。
唐逸荣一看傅黎光那张煞白的脸就急了,问他到底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喝了什么不该喝的,傅黎光坑坑巴巴回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喝了杯学校里的自来水。
唐逸荣气得要崩溃了,骂傅黎光道:“你没有常识吗?教职工宿舍是全乡唯一常供自来水的地方!学校的水就是抽上来的地下水,里边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垃圾,你已经到了不能忍到回家再喝的地步了吗?”
傅黎光还不服气,问:“那你能喝,别的老师也在喝,我为什么不能喝?”
唐逸荣气极反笑,说:“这水我已经喝了十多年,你才喝了几天,你娇滴滴的肚子受得了吗?”
被唐逸荣鄙视了,傅黎光想争辩,又无从开口,憋着一张脸继续在床上打滚儿。唐逸荣给他翻箱倒柜地找了药箱,冲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冲剂,塞到傅黎光的手里。
傅黎光生着病还要挑三拣四,问:“这是什么东西?我喝了不会更严重吧?我会死吗?”
唐逸荣不耐烦地说:“喝不死人能烦死人。”
傅黎光闭上嘴把杯子里的药一饮而尽,然后倒在床上两腿一蹬,说:“我好像真的好点了。”
唐逸荣嗤笑一声,说:“哪儿那么快呢,你这都是心理作用,今天晚上先忍一忍,明天如果还疼我就带你去医院。”
“这边的医院靠谱吗?我怎么觉得连感冒也治不好?”傅黎光战战兢兢发问,收获了唐逸荣一个巨大的白眼。
唐逸荣第二天醒来先去摸了一把傅黎光的额头,他有点微微的低烧,倒是没再拉肚子,勉强安稳地睡了一夜。
傅黎光哪受过这么大的罪,一整晚分明已经不是很严重了,还在梦里哭哭啼啼地喊妈妈我好想你,他自己喊完又继续睡,倒把唐逸荣吓得一哆嗦。
感觉到唐逸荣在摸自己额头,傅黎光微微睁开一只眼睛,虚弱无力地问:“我好点了吗?”
唐逸荣缩回手,莫名其妙地说:“你好没好难道不是你自己感受出来的吗?你问我有什么用?”
傅黎光扒着唐逸荣不让他走,说:“我觉得我还是得去医院。”
唐逸荣只好给他们两人都请了个假,带着傅黎光去县城里的医院。傅黎光还没去过县城,因此虽然人在病中,还是兴致勃勃。唐逸荣带他坐了乡上常见的三蹦子,傅黎光颠得手麻脚麻,还是有一种出来放风的欣喜。
县医院里也没什么人,唐逸荣带他去看了病开了药,全程还不到二十分钟。走出医院,傅黎光问唐逸荣:“你今天请了多久的假?”
“一上午,怎么了?”唐逸荣问。
傅黎光兴奋地转过头,说:“那我们去逛逛吧!别那么急着回学校了!”
唐逸荣上下打量他一眼,云淡风轻地问:“逛逛?你有钱吗?”
一句话戳进傅黎光的肺管子,傅黎光的兴奋劲萎了,他退而求其次,说:“那我们在县城吃个饭吧。我都一个月没在外边吃过饭了!”
唐逸荣还是那句话:“你有钱吗?”
傅黎光实在是太珍惜能来县城的机会,因此豁出脸面也在所不惜,他说:“看在我今天是个病号的份上,你请我好吗?”
原本以为唐逸荣肯定很难说话,没想到傅黎光这么一提,唐逸荣歪头想了一下,居然说了好。
傅黎光开心极了,跟着唐逸荣离开了县城医院。虽说是个县城,可这里处处透露出一股颓气,年轻人大都出门打工,哪怕是在县城也看不到多少年轻面孔。县城只有一条主街,傅黎光和唐逸荣都是在大城市里待过的,看起来都和县城里的人不一样。
小地方,一旦有个跟大家气质不和的人是很容易辨认出来的,他们两个走在街上,就显得很突兀,傅黎光低头再一抬头,发现突兀的人变成了三个。
一辆出租车停在街上,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出租车疾驰而去,留下左顾右盼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视线一转,就转向傅黎光和唐逸荣的方向,而后他兴奋地冲了过来。
唐逸荣直觉那人是冲他和傅黎光来的,他不认识那个人,那必然就是冲着傅黎光。果不其然傅黎光的脚部顿住了,在那人冲到他们面前的同时,傅黎光不怎么高兴地问:“赵寻,你来干什么?”
赵寻看了唐逸荣一眼,唐逸荣立刻转开,甚至想朝反方向走,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可傅黎光一把拉住唐逸荣,说:“你走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去吃饭吗?”
唐逸荣把目光投射到傅黎光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上,沉默了两秒钟,说:“前面那家挺好吃的,本地菜做得很地道。”
傅黎光立刻说:“好,就吃那个。”
他拉着唐逸荣往前走,叫赵寻的年轻人就亦步亦趋在后边跟着,跟到饭馆门口了,傅黎光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还跟着我?”
赵寻可怜巴巴地说:“我都找到这里了,你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吧。”
傅黎光气恼地踢了一脚台阶上的石子,然后转向唐逸荣,问:“你的钱够多添双筷子吗?”
唐逸荣看了看赵寻,然后说:“一起来吧。”
坐在饭桌前,赵寻期期艾艾地看着傅黎光,说:“小黎,我有话想跟你说。”
傅黎光喝了一口茶水,又猛地想起来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来医院,连忙看向唐逸荣,得到唐逸荣点头了,才又放心地喝了一口,仍旧用那种极其不耐烦的语气回答赵寻:“有话就直接说。”
赵寻一开始当着唐逸荣的面说不出口,后来他明白傅黎光大概就是想要他也体会一下公开出柜的感受,才执意这么做。赵寻艰难地说:“小黎,我不是真心想要跟你分开的。”
唐逸荣一直坐在旁边,大概是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赵寻又放心大胆地想继续开口。而傅黎光则明显地感觉到唐逸荣的身体都僵硬了一瞬。
赵寻说:“一开始我真的很怕,我很紧张,所以我躲了。可是我躲起来的每分每秒,都还在想你,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想我们以后的日子,我知道躲起来是我做错了,但我以后不会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