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跑在最前头郁闷的郑重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侧过脸就看见燕玑追了上来。
郑重:“……”
不,不能让这个混账超过我。
他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在跑过卿尚德身边的时候,燕玑眼角的余光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发觉这个小子还真是有些底子,竟然跑得稳扎稳打,似乎毫不费力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神经搭错了,当即把脸朝着薛映河追过来的方向板了过去,嬉皮笑脸地招手道:“来呀,来呀,你要是追上我就让你……嘿嘿嘿。”
第八章 不爱红妆(上)
跑在前面正在加速的郑重一口老血堵在心头,愣是没有压住。他的脚下一个踉跄,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往旁边歪了歪,好悬没有直接一头栽倒进争鸣湖里去喂鱼。
燕玑当即超过了郑重两个身位,跑在了队伍的最前端,领跑全场。
薛映河头疼地追着燕玑不放,俨然是一副今天要是不给燕玑来一鞭子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卿尚德在听到燕玑的话语以后也瞬间提速,与薛映河并肩着超过了“内伤严重”的郑重。
郑重:“……”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是出门没看黄历吗?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身旁还有人在靠近。
郑重扭头就看见了宋诚那一张极其真诚的大黑脸,并且听到他说:“郑六弟!你辛苦了!”
郑重:“……滚!”
只见宋诚一脸赤胆忠心的笑,一巴掌拍在了郑重的背后,对他挤眉弄眼道:“嗨!兄弟,咱们这关系,谁跟谁呐?”
郑重勉强在宋诚的重击之下维持住速度与平衡,他咬牙盯着宋诚的一张大黑脸看,心里早已将之骂了一千遍一万遍,然而他不能够当场跟这人撕破脸——宋诚的兄弟多,他得罪了这一个混混就要做好被几十个混混找麻烦的准备,顶不住。
从这一点上来看,燕玑的骨子里还是个“上等人”,他并不会仗势欺人,跟那些正儿八经的混混小流氓并不一样。
跑在最前头的燕玑忽然间停下了动作,即便是薛映河冲过来想要踹他一脚都顾不得了。
当然,薛映河也没有来得及踹燕玑一脚就被半路杀出来的卿尚德给拦住了去势,他有些奇怪地多瞧了这个少年一眼,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得而知,只是脚上的动作碍于对方还是个新生所以才停了下来。
打小朋友不是好习惯。
燕玑眯着眼睛站在原地,三个人跟后面那一大串早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薛映河知道当燕玑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他最认真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燕玑会看向那个地方?
薛映河停住了脚步,顺着燕玑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一排穿着水蓝色校服的小姑娘笔挺地站在办公楼的大门口,手里还高举着几个牌子。
【平等权力!女营同训!】
“这是……”薛映河刚想要开口说话,燕玑就朝着那个地方走了过去,后面还带着一个小心翼翼地捏着他衣摆子的卿尚德,跟个小媳妇似的。
燕玑二话没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抬头见徐教头跟老校长这两个神出鬼没的老不死还在窗户边上喝茶,忍了一下,朝旁边站得跟小白杨般的杨红缨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杨红缨抹了一把自己脸上往下淌的汗珠,回答道:“我们想要参加跟新生一样的特训。”
燕玑微微皱眉。
“你们没有参训?”
杨红缨还没有开口,她旁边的一个脆生生的小姑娘就抢先对燕玑道:“教头说不让我们参训,我们是姑娘家家的不方便。”
燕玑陷入了沉思。
他当年没有参训,所以也就不知道原来杨红缨没有参加过特训。
卿尚德也在望着燕玑,他不知道现在的这个燕玑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但是他知道,前世的南府就没有让女营参加过任何的一次外出特训。
燕玑忽然间拍了拍杨红缨虎背熊腰的肩膀,出声道:“等着。”
他说着就走上了楼梯,看样子是去找徐教头跟老校长理论去了。
然而,他还没走两三步就察觉到了跟着自己寸步不离的卿尚德,低下头,对上了眼神,淡淡道:“你要跟我一起去?”
卿尚德眨巴眨巴因为清秀而显得大的眼睛,微微一笑道:“对,我们一起。”
“好,我们一起。”
徐教头早就料到了燕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是他并没有阻拦燕玑的行动,反而敞开大门跟老校长在这里等着燕玑的到来。
“徐教头,校长,我——”
徐教头将一份预算报告放在了桌面上,对着燕玑一个字都没有说。
老校长笑眯眯地捧着茶水,依然未曾开口。
燕玑闭上了嘴,低下头看着这一份摆在他面前的预算报告,脑海里霎时浮现出了钱栋梁的话语——【“所谓预算报告,就是一堆睿智的废纸。除了表现睿智以外,并没有任何的用处。”】
他忍不住微微地扬起了自己的嘴角,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乖巧安静的卿尚德也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显然是想到了一块儿去。
徐教头看着燕玑把预算读得差不多了,方才开口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南府其实很穷……”
徐教头顿了顿,他在等燕玑反驳,可是燕玑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还非常正经地没有自来熟地自个儿到旁边拉一把椅子过来十分不尊师重道地坐下。
“钱是吗?”
燕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下巴上是刮得锃光瓦亮的白尖儿。
徐教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自己这个“穷到必须靠助学金才能够完成学业”的学生。
毕竟,这一笔用于女营特训的钱,对于燕玑来说,足够他完成一百遍南府的学业了。
然而,燕玑却放下了手,一把抓起那份预算报告,朝着徐教头挥了挥手道:“也就是说,我只要能够解决钱的问题,女营就可以一样参加特训了,是吗?”
徐教头:“……”
这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正当燕玑略微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的时候,老校长放下了自己的茶盏,咳嗽一声,定下了论断——“燕玑是吗?”
燕玑敬重地朝着老校长颔首道:“是的。”
老校长睁开眼睛盯着燕玑,郑重道:“那好,我现在就给你打个保票。你若是能够在明天早晨太阳升起之前筹措到足够预算的钱,女营就可以跟新生一起参加特训。”
燕玑笑了。
然后攥着预算报告一字一句道:“一言为定?”
老校长也笑了。
他弹了弹自己膝盖上的灰尘,道:“一言为定。”
送走了燕玑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学生以后,徐教头才对老校长说:“您真的以为他能够筹措到那么多钱?”
老校长摇了摇头。
徐教头继续道:“那您还让他——”
老校长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徐教头稍安勿躁。
“我不是以为他能够筹到钱。”
“我觉得他一定能够筹到钱。”
徐教头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进了一窝马蜂,顿时卡壳不清醒了,乱糟糟的。
“您在开什么玩笑?”
老校长“哎”了一声,俯身重新捧起自己的茶盏,品了品里面恰到好处的温茶,咂了咂嘴皮子,最后给徐教头来了一句。
“你且看着吧,我怀疑这小子……唔,大有来头。”
窗外的夜幕降临,争鸣湖湿润的风吹散了一整天的燥热。
南府的食堂是不对外开放的,这里的菜饭价格为了跟上学生们平时训练的运动量大都是低廉的。
燕玑坐在长桌的一头,左手是卿尚德,右手就是一脸“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的郑重。
其余人等呈一字长条排开,面容肃静,仿佛是正在等待上峰指示的敬业小弟们。
郑重何其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要从这种令人不自在的氛围里脱身,结果还没有离开板凳面儿就被一旁的宋诚按住了肩膀,活生生地给按了回去。
“六儿,六儿你别害羞嘛,你看人家小七不都还在那里坐得好好的嘛。”宋诚一脸憨厚老实的灿烂笑容,“你多学学人家小七嘛。”
郑重:“……”
学你娘的,水匪!滚!
小七卿尚德正襟危坐就差正襟危坐到燕玑的大腿上去了。
他的身边是罗敬,罗敬的对面是黑脸的宋诚,而宋诚的身边就是女营当之无愧的小霸王杨红缨。
众人对着桌面上的那一份预算报告,心思各异,最后还是杨红缨打破了这份微妙的沉默,开口问燕玑到:“为什么阻止我们继续抗议?”
燕玑笑了笑,道:“你们往那里一站,除了好看以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杨红缨皱眉:“那哥你说说,什么才有用?”
“钱。”
燕玑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在半空晃了晃,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胜券在握。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众人异口同声地一句长叹——“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