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英便是马维元当初进贡过来的舞女,余至瑶破了她的身,睡过几夜之后失了兴趣,便拿两千块钱打发了她。满心狐疑的盯着马维元,余至瑶预感到要出事:“继续说!”
马维元弯下腰,陪着小心说道:“她……她怀上了。”
余至瑶眯起眼睛,仿佛不能置信:“什么?”
马维元听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所以没敢抬头:“今天上午,我让人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没错,是真怀上了。”
说到这里,他偷偷溜了余至瑶一眼:“二爷,我盘问了她半天,谅她也没胆子撒这种谎,应该真就是您的骨肉。所以二爷您看,您是明公正气的收了她呢?还是找处房子先养着她?”
把话说完,马维元脸上现出了笑模样,心里是替二爷喜悦。虽说张小英出身贫寒,做过舞女,但是身子清白,这个余至瑶最清楚,并且还读过几年书。这样的资格,做太太是不够,但是当姨太太绝没问题。二爷也是有点本事,几夜的工夫,还真打下种了。
然而,余至瑶却是惊惶的一挥手:“我不要!”
马维元没听明白:“不要?您是不要张小英,还是不要孩子?”
余至瑶心烦意乱的站起身来:“都不要!”
然后不等马维元多说,他迈步便走,竟是就此跑了。
马维元未能揣摩清楚“圣意”,随口就把这消息散布给了身边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杜芳卿都知道了。
“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要?”他抱着胖墩墩的大雪团,跟在余至瑶身边嘀咕:“多子多福嘛。”
余至瑶扭头瞪着他:“你懂个屁!你给我滚回房里去!”
杜芳卿吓了一跳,满心的委屈,含着眼泪往楼上走。刚在自己的屋子里弯腰放下了狗,就听楼下一阵叮咣乱响,却是余至瑶又打起了哑巴。
余至瑶心里怕得很。
越是怕,越是怒,因为知道哑巴皮糙肉厚很抗打,所以越发下手凶恶。哑巴在疾风暴雨般的拳脚中逃入卧室,然而余至瑶跟进来一脚踹上房门,依旧是不依不饶。
这回周遭没了旁人,哑巴就不再忍让了。
余至瑶这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所以哑巴轻而易举的就把他压到床上紧紧抱住。余至瑶呼出的热气扑在他的面颊上,他腾出一只手,把枕头拽过来掖到了对方的脑袋下面。
余至瑶没有挣扎反抗,他喘息着在哑巴耳边说话:“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再也别想回到这个家里来……”
哑巴居高临下的凝视他的眼睛,脸上带着怜悯神情。余至瑶却不看他,自顾自的望着天花板:“全是我的……谁也不给……”
体力随着他的情绪宣泄出去,他在哑巴的怀中越来越软。哑巴难得这样近距离的和他相拥,心里想要亲他一下,可是又不大敢。
他知道自己亲就亲了,余至瑶终归是奈何不了自己,可又总觉得自己是戴罪之人,没有资格。余至瑶只在他面前会满口疯话,他认为这也是一种殊荣,所以不敢妄动,怕把对方吓走。
如果没有了自己这个倾诉对象,余至瑶就只好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发疯了,那多寂寞?
余至瑶在家里歇斯底里,害的杜芳卿挨了几顿臭骂,哑巴挨了几顿好打,马维元摸不清头脑,吓得也是不敢登门。
等他过了这股子疯劲,问题便又摆在了眼前——活生生的骨肉,在女人肚子里一天大似一天,真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对于这件事情,余至瑶是既不提,也不想,拖一天算一天。马维元只好私下又向张小英贴补了一笔钞票,让她回家先养胎去。
日子重新恢复了平静,余至瑶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倒是觉得有些愧对杜芳卿。那又不是杜芳卿的孩子,对方一片好心劝慰自己,反倒受了几场恶气。
大清早上,杜芳卿伺候他穿衣梳头,他就抓住机会说道:“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有口无心。”
杜芳卿很仔细的为他系好领带,随即微微的掠了他一眼。
“你要是嫌我,就直说。”他很有克制的幽怨娇嗔:“别这么拿我撒气。”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黯然:“我有自知之明……我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了,再过几年我老起来,就更看不得了。”
余至瑶心里有事,此刻懒得做出安慰,所以只笑了笑,没有多说。昨天晚上何殿英派人给他送了张帖子,邀他今日中午去明月饭庄共进午餐。这时候不年不节、不当不正,怎么找也找不出请客的理由,所以余至瑶很疑惑,猜不出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若有所思的转身出门,他把杜芳卿忘到了脑后。杜芳卿很落寞的独自站在房内,心里没想什么,单是站着。
站了许久,他没滋没味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上楼回房去了。
第24章 喜欢
明月饭庄位于南市,离玉清池挺近。余至瑶在保镖的簇拥下乘车前来,远远就看到饭庄门口晃着几名彪形大汉,显见也是保镖一流。
吃顿午饭而已,保镖比食客还多。余至瑶心中有些触动——当年他和何殿英每日清晨见面,一直混到傍晚才散。一起吃饭的次数太多了,有时吃的好一点,有时吃的坏一点,还有挨饿的时候。两个人像动物一样并肩觅食,哪里想到会有今天这种情形。
下车进入饭庄,伙计把他引上了二楼雅间。守在门口的青年一掀门帘,他便将随行保镖留在外面,自己微微弯腰走了进去。
何殿英坐在桌旁,早已到了。
余至瑶没有立刻就座。单手插兜站在门口,他微笑着上下打量何殿英。何殿英穿了一身灰色西装,配着雪白衬衫和鹅黄领带,看起来稳重而又明亮。
两个月不见,何殿英仿佛长大了一点似的,居然也会稳重了。
何殿英没有起身。转过头来望着他,小白脸上似笑非笑,表情也是复杂。
双方沉默着相视片刻,最后还是何殿英对他招了招手:“二爷,过来!”
余至瑶乖乖的走过去,在何殿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何殿英又问:“二爷,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请你吃饭?”
余至瑶垂下眼帘认真的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
何殿英笑了:“再想想。”
余至瑶真的又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
何殿英失望的向后一靠,同时抬起双手,响亮的拍了一声巴掌。
外面立刻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音。雅间帘子一挑,一名伙计双手端进一碗热汤面。何殿英使了个眼色,伙计就很伶俐的把面放到了余至瑶面前。
余至瑶这回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自从唯一疼他的奶娘死后,就再也没人给他庆过生日,直到他认识了何殿英。何殿英无论怎么穷,宁可去偷去抢,也要弄到钱在生日这天请他吃一碗面。他总是不留意自己的生日,不经人提醒,便永远想不起来。可是何殿英记得,从来不忘。
“时间过的真快。”余至瑶忽然就百感交集了:“去年是在哪里吃的面?”
何殿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语气很冷:“在我家里。”
余至瑶连连点头:“对,对,在你家里。”
何殿英继续说道:“今年怕你不敢登门,所以请你出来!”
余至瑶茫然的笑着,心里知道对方这是真动气了。小薄荷一定没想到自己敢下狠手,更没想到自己一旦用狠,他竟不是自己的对手。小薄荷是多么的凶狠狂妄啊,怎么能够认栽?
低下头喝了一口面汤,面汤烫出了他的眼泪。歪着脑袋望向何殿英,他忽然一抽鼻子,好像要哭,然而并没有真正失态:“要不要合作?”
何殿英板着脸,不带感情的反问:“你的手下对着我开枪,你知不知道?”
余至瑶从胸前口袋里抽出手帕,擦去眼角一点泪水:“知道。”
“孙五被你们打死了,你知不知道?”
余至瑶再次直视了他:“知道。”
何殿英的脸上能够刮下一层白霜:“孙五是我过命的兄弟,你知不知道?”
余至瑶缓缓摇头:“不对,你过命的兄弟,应该是我。”
何殿英皮笑肉不笑的一翘嘴角:“你?”
他拉着身下椅子直凑到余至瑶面前,再次逼问:“你?”
随即不等余至瑶出言回答,他忍无可忍的扬起右手,狠狠抽向了对方的面颊。只听“啪”的一声,余至瑶顺着力道身体歪斜,竟是直接跌坐在地,撞得桌椅一片乱响。
何殿英怔了一下,没想到余至瑶这么不禁打。而余至瑶翻身爬起来,站在原地晃了两晃,一屁股又坐了下去。一线暗红缓缓淌出鼻孔,他开始流起鼻血。
何殿英有些慌神,连忙上前想要扶他。可就在他伸手将要触到对方之时,余至瑶猛一瑟缩,却是抬起手臂护住头脸,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你别打我。”
何殿英一把将他扯到了自己身前,又掏出手帕堵住了他的鼻子:“我不打你,你不要怕。”
余至瑶鼻血汹涌,用冷毛巾敷了许久才算止住。何殿英知道这次是怪自己出手太快了,暗暗提防着对方发难。然而余至瑶放下毛巾坐回原位,抄起筷子开始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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