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笙掀了搭在身上的薄被单,嘴里闲着热得慌,却还要往朔夜身上贴。你不是热吗?朔夜这样问,但早已将桐笙接纳入怀。桐笙什么都未讲,只让朔夜听到了一些嘻嘻的笑声,后来她再睁开眼时外头已然大亮。
“什么时辰了?”桐笙揉着眼坐起来,青丝有些凌乱,但与她的慵懒衬在一起又别有一番风情。
朔夜刚去楼下叫店小二端了一些吃的上来,正是店小二走后关门的声音将桐笙吵醒了。朔夜将桌上碗筷摆好,听见桐笙问话便过来回答说:“你再多睡一会儿就要晌午了。”
“这么迟了?”桐笙分明觉得自己没睡多久,又或是明明睡了很久,却还是觉得困乏。“你怎么没叫醒我?现在这个时辰,天又这般热,我们还要怎么赶路?”
朔夜有些无语地说:“早上我叫过你两次的,你说再睡会儿,一睡就睡到这会儿了。”
“怎么我不记得了?”
“我看你是睡糊涂了。”朔夜笑着走到床边,故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谁想这一摸,倒真发现她脑袋有些热。“似乎有些低烧的迹象,你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桐笙摇摇头:“倒没什么不舒服,就是睡了这么久还是困得很。”
“我想你该是着凉了。”朔夜想了想,又道:“今儿就在客栈休息一天吧,明早再赶路。”
哪有人知道桐笙为何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竟忍也忍不住地对朔夜笑起来。“都是你昨儿折腾的,那洗澡水原本就只是温热,等你折腾完就全凉了,我泡在里头能不生病吗?”
这指责真是好极了,朔夜简直不知要从何处去反驳,好一阵无语之后,她带着一脸窘相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默默地起身回桌边吃饭去了。桐笙得意洋洋地下床去洗漱,很奇怪的是在她吃过饭之后没多久便有了精神,连低烧也退了。朔夜又探了探温度,确认不烫手了才放心。
可是打这天开始,桐笙便时不时会发低烧,却又总是很快地退了热。她的低烧似乎和困倦有关,因为只要她精神好,便不会有任何异样情况。朔夜带她去瞧大夫,大夫也指不出这是个什么毛病。因为天热,所以她们几乎只有早上才会赶路,一旦午后歇下来,桐笙便要犯困,即便是睡不着也都没精神去做别的事情,只想找个地方躺着。
朔夜一直很害怕桐笙得了什么怪病,桐笙却说是天气太热了,再加上烦人的蝉鸣整日不停歇,自然会觉得没精神,原本她就是怕冷又怕热的人,所以这几天的状况也说得通。
又过了两天,算来出行已有八日了,桐笙突然对朔夜讲:“不如我们找一处地方暂住一段时间再走,这样热的天气即使是早晨赶路也热得难受。”
“这样的天气确实不适合赶路,只是……我们要在哪里暂留?”
桐笙指着前头,说:“前面不是有一座城吗?到了之后去跟人问问城里是否有人要租卖房子,若是有我们便去谈,能谈下来就不用住在客栈里头了,那样也舒服。”
朔夜点头应许了,叫桐笙与她一道骑上马背,手上加了两鞭子,催着马儿朝前走。
进城之后,好几个人都告诉她们城里头并没有人要租卖房屋,倒是有人好心告诉她们在她们进城的那一边不远的郊外有人的房子正空着,确是要卖掉的。那是一处带着前、后小院儿的房子,周围也有好几户人家,其中还有几个猎户,对两个姑娘来说住着也算安全。
桐笙表示光是听着还算满意,便请那好心人带她们去瞧,顺道也去见见那个屋主。那屋主还算是个实在的人,上个月找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差事,便进城住到了东家府上,他自己的房子也就空出来了。
“我那儿什么都有,东西也干净,你们直接过去住也是可以的。房子离城门也不远,不耽误你们进城办事或是买卖东西。”屋主滔滔地说着,只是说到价钱的事情就有些为难了。“你们住两个月便要走,也不买这房子。若是这期间有人要买,你们却住着,我岂不是会少了这单子生意?”
桐笙早想到会有类似的事情,便从钱袋里掏了掏,拿出二两银子来。“这是第一个月的租钱。”
二两银子实在不错,对于他们谈论中的这房子来说,支付两月租钱都绰绰有余。屋主瞧桐笙这样大方,便猜她是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大小姐。再看看旁边任由她丢了二两银子出来,不但没阻止,反而再添了三两做足两月租钱的朔夜,屋主不禁说:“姑娘这样给租钱,何不干脆再添一些钱将这房子直接买下来?”
朔夜并未过多解释,只道了一句:“我们以后使不上它。”
言下倒有几分嫌弃这房子的意思了。
屋主走后不久,周围的居民都听说这里来了一户给钱十分大方的邻居,女人们便纷纷过来凑热闹。一看新邻居竟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便有人觉得需要照顾她们,也有人觉得可以从她们身上捞点好处。
一道过来的几个妇人,其中有一个带着自己两岁的女儿。几个人说话期间,桐笙总见她细心照顾自己的女儿,那些温柔倒是让桐笙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晚上这几个妇女硬是各自出了几样食材跑到她们这“新居”里来生火做饭,说是喜庆乔迁。在朔夜和那几个人一起忙碌时,桐笙就担起了照顾小孩的任务。她跟那孩子玩起来,孩子却怕生得很,不管她说什么,那孩子都总是低着头。后来好不容易那孩子愿意和她说话了,那边桌上也已摆好了酒菜,只等桐笙上桌一起动筷。
饭后该回去的人都回去了,桐笙铺好床去厨房找正在烧水泡茶的朔夜,突然又想起刚才那女孩儿,便问朔夜:“我记得你上次找到我,我好像是个哑孩子,是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桐笙道:“我轮回的次数多了,若不是因为你,我定对那些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现在我也记不起那时的事,只是觉得你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很小。”
“十二岁。”这是后来朔夜在奈何桥前听桐笙提起的。
“十二岁。”桐笙默想了一会儿。“确实还是个孩子。”
“嗯。”
“我只是突然想起,若是以后某一世,你找到一个还是几岁孩童的我要如何办?就好比刚才那两岁的女孩儿,你会等我长大,还是干脆将我带大?”灶上水开了,桐笙帮朔夜提起水壶,往早准备好的茶壶里添水,然后又提了茶壶与朔夜一道回屋。
“既然找到你,我自然不会再离开,所以将你带大比等你长大要好一些。”
桐笙自己揪着眉头想象一下,认为那感觉好生微妙。“若是要被你带大,我情愿一世都不知道你是谁。”
朔夜不解。“为何?”
桐笙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在茶杯口上点着,咂了咂嘴说:“若是你将我带大,想想还真是……有些禁断的感觉。”
朔夜睁着眼愣了好一会儿,随后竟需掩面来遮挡自己有些夸张的笑容。“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事情?还是说你真的有些期待这样的事情发生?”
“哪有!”
桐笙着急了,她不过就是看见那个大姐照顾自己女儿的样子,不小心想到了这种情况,怎会去期待?朔夜笑个不停,桐笙看着就窝气,可她觉得自己此时一定说什么都会被嘲笑,所以也不敢乱说话了。
朔夜笑够了才问她:“你何必在意这些?当初你上山也才十四岁,比起师父,我教你的东西更多。我也算花了几年时间将你教成才,那时你怎么没有这样的想法?”
“怎能一样?你又不是将我从小带大,没法比对!”
“那你要我将你从小带大吗?”
桐笙垂了一口气:“还是不用了。”
夜深总要入眠,今日住在这里多少也带着一些乔迁的喜悦。而床帐里的人儿玉体纠缠,香汗淋漓,羞人的气息直要漫过这不大的卧房。
若能有一个家,家里只有朔夜和桐笙两人,偶尔莺时会来探望,望月回来打扰,这样的生活在现在看来是再好不过了。自那次与桐笙在丰德城外偷闲两日之后,朔夜常有这种期盼。在桐笙火热的身子贴在她光滑的背上,以手指供予她所需的极乐时,她两手抓着床柱吟说着,多想就如此一起,不再分开。可现实太残忍,能给她的总是太少。
这话教人听了难免心疼,在身体愉悦至极时,朔夜竟借着那一阵无法抑制的快感哭了出来。她还有六年时间,如无意外还有六年。而这六年里,她最常想起、最害怕的就是桐笙会突然不在了。虽然注定总是如此,虽然还是有机会再相见,但这种难受始终无法被习惯。
面对朔夜的哭泣,桐笙很是惊慌,但更多的是她对朔夜的心疼。“若你觉得累了,若你觉得再撑不下去,你想放弃,我不会怪你。”可这样的话桐笙怎样都说不出口。她大概很自私,因为舍不得朔夜,便不劝朔夜放弃。她也懂得朔夜,若是劝朔夜放弃,朔夜一定会怪她。
桐笙拥着哭泣的朔夜,手掌在她仍光裸着的悲伤轻轻抚着。有时指间无意撩起几缕发,她都会一并怜惜一番。对于朔夜,说过多安慰的话或许比不上一个满怀深情的拥抱,但桐笙始终想说些什么。她不想朔夜太苦,可她终究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