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其实想摘下来。
“宝贝,等我出去了,弹首曲子给我听吧……就送给我的,一个人的”
我闪烁着,支支吾吾地说我其实不弹钢琴好久了。
他说:“我知道……所以才叫你给我弹嘛”
季杰被两个警察送走的时候还一直回头朝我喊:“林尘,活下去吧”
我说:“你快滚”
他也知道我怕那个地方,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担心没命活着走出去。我有些疑惑,他给我戴上戒指的时候,到底因为我是杨昭,还是因为我是林尘。
我按照法律要被拘役几天,但是没有,秦淮把我给保释了。
他给我安排了一个听说戒毒效果很好的戒毒所,江淮远紧紧盯着我,像随时要哭出来,我笑了笑,开始安慰他。
送我上车时他给了我一包奶糖。我拿过来看了看,又还给了他:“里面不给带,出来了你再给我吧”
他突然就伸手抱住了我,低声说:“当时不应该让你走的”
我尴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着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秦淮也尴尬的清咳了一声,我抬脚踹了他一脚,秦淮的脸简直歪到了肩膀上。
“我妈就让你照顾了,”我跟秦淮说,“别跟她说我进去了,说些什么借口都好,她身体那么差,再得个什么小感冒都得挂了”
秦淮说:“这笔账我先欠着,你出来了给我付清”
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单人间。以前一直想要,后来才知道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才是最大的折磨。
戒毒所里是漆黑一片,没有窗子,没有光明,也没有微风,空荡荡得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铁链把手脚束上,不知是否有效。
静得可怕,能把人逼疯,神经一直紧绷着,脆弱得随时会断线,紧绷的神经让喉管不住收缩,只想呕吐。难过的用额头抵上冰凉的床板,肠胃蠕动,没什么东西能吐出来,只能一下一下干呕着。
偶尔会来一两个人,送上清汤寡水,极难得的时候会有几碗药膳,苦涩的,像江淮远熬制的药汤。唯一能听见的,便是扭动的门锁声,“吱呀——”开门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最难熬的黑暗里,会想用各种方式死去,但很显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除了能把手脚的皮肉都勒在铁链里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减轻痛苦。
分不清日夜与晨昏。偶尔会感到寒冷,不知外面是怎样的世界。
最难熬的并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思维混乱与梦魇。伤口上的疼痛混合着混乱的记忆疯狂涨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腐烂,脑子就像被剜出了脑浆一般疼痛难忍。
常会做梦。梦见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
梦见自己站在闪耀的台上向人群致谢;梦见巨大的货车猛然冲了上来;一只只血淋淋的动物尸体静静地躺在解剖台;江淮远千里而来,说我想你了,又跑进跑出地指挥工人要搬家;写了歌最后剩下秦淮跟在身后;季杰站在我身边,说林尘我上来了;也梦见杨昭说哥,把远哥还给我吧……
一帧帧地在脑海里过。醒来时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们都是我爱过的人,我并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去憎恨谁,却害怕梦魇,明知早已过去,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戒指一直戴在无名指上,我想我应该还给季杰。
仔细想来,我一直贪恋着被他们爱着的感觉,这段时间大约也是欠了很多人。比如秦淮,我只把他当作朋友,最出格那次还把他当作影子情人;又比如季杰,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太可能接受他。
我一向渴望温暖的、温馨的爱,而那种疯狂情绪里生长出来的情感,过于敏感易碎,一不小心便相互灭亡,尤其两个都是疯子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相互取暖。
熬过一段时间,他们开始放我出去。仍然被绑着手,被人跟着,给我们讲各种心理健康的课程,怕我们想不开。开始时眼睛不适应,疼得厉害,流了一天的泪水。
戒毒所没有探监一词,只觉天气稍有缓和,不再冰冷入骨,大约是换了季。
在里面认识了几个人,每个人被放出来活动的时间都不同,多半只在极短的时间内见上面,聊上两句。
出去的时候心情没多大的波动,几个人来送我,老的胖的瘦的,都瞪着大眼珠子只剩下一张皮,瘪瘪地挂在身上。
我跟他们挥手再见,送我出去的那个精悍的小老头凶恶地说:“滚,别再走错弯路又回来了,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江淮远开了车过来接我,阳光过于刺眼,他也同样令人眼睛酸痛。他在车边上紧张不安地来回走着,见我出来大步冲上来,捏了捏我的脸说:“林尘,你瘦了”
伸手进他的口袋里,摸出两颗糖,不知道是不是洗衣服的时候忘了拿出来,放进洗衣机里洗过,我有些嫌弃地塞回去。
江淮远笑了笑,拉着我上车,从车抽屉里拿出两大包,剥开糖衣递过来给我。
眉眼如初见,艳红的唇只适合亲吻。
戒掉毒瘾,没戒掉淮远。
车里放着那首《旧街角》,是他喜欢的歌。我曾和阿猫在小林子生日宴上唱过。江淮远一路上在跟我说回去要再添置什么东西,我说:“添个小宠物吧”
我向他打听杨昭的情况,江淮远的笑僵在了脸上,带着浓重的阴霾让我听了之后别难过。
季杰在监狱里表现积极,他家里也一直想花钱保他,从5年变成了3年,又从3年变成了1年。
杨昭坚持着要去探过监,等了几个小时,季杰不愿见他。
杨昭在医院里拿开了呼吸罩,护士发现的时候呼吸已经没了一段时间。
没能救回来。
我想起杨昭在医院见了季杰时,杨昭也是这样疯狂,狠狠地把他拉下来,扯开呼吸面罩激烈地吻着他,还有杨昭拽着我的衣角对我说的那句“季杰是我的命”
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季杰爱着杨昭,否则也不可能从见了那次面后和我一样躲在家里,又在听我说了杨昭病重之后毫不犹豫地跟我去医院。
对我客气,想弥补,说不定是对自己的一种赎罪。
季杰自己都没注意到。
我和淮远去监狱里探监。季杰瘦得厉害,一双桃花眼涣散了光彩,胡子拉碴的像个流浪汉,蓝白色条纹的服装显得他更为脆弱,像个病人。
他一直托人打听着杨昭的消息,却不肯见他,不知道在别扭些什么。
沉默了好久,季杰动了动喉咙,嘴唇翕动,像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江淮远碰了碰我,说让我把戒指拿出来。
我已经把季杰的那枚换下来有段时间了,左手无名指上戴上了江淮远送我的新戒指。
季杰说话有些费劲,双目无神,朝我伸出手来,重新说了一遍。我才听清他说的是:“把戒指还给我吧,那是给……杨昭买的”
带淮远回去见我后妈,她笑得很开心,病恹恹地躺了那么久居然还是个人生赢家。她摸着我的脸说“你瘦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别管你爸,人老了都会傻”……
她要听我给她弹的《illusionary daytime》,那是一首很安详平静的钢琴曲,带着乡村淳朴的空灵感,似平静的湖水,能想象到纯净的天空白云与袅袅炊烟,阳光透过枝叶斑斑驳驳地斜洒下来……
她说我妈曾经很喜欢这样的歌,又说我和我妈很像。我不厌其烦地问哪里像,她说我和我弟都像极了我妈。
我说可惜了我这辈子都没法见她一面。
给后妈弹了我妈创作的曲子,同样轻灵却带着哀伤的曲调,我曾为了躲避尴尬,窝在房间里练过。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我去给我看了我弟,墓碑安静地立在墓园里,杨昭安静地笑,照片不知道是从哪张合照上抠下来的,恬静得我以为是我自己。
地上一束花,旁边落满了烟头。
碑上有根红绳子,绕了一圈,我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拿起来,发现后面藏着一枚戒指。小巧的,曾经是一对,戴在一个人手上。
季杰早已出狱,不知所踪。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咳……时间设置错误,差点忘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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