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闻煜轻声说着,视线垂落,看向傅予寒头顶的发旋。
那里的头发看上去很柔软。
杨帆为了这次成年礼准备了充足的资金,一口气开了三瓶酒,还叫了两箱啤酒放着备用,其中大部分都进了傅予寒的肚子。
要说他不是故意找酒喝闻煜都不信。
“这次你押大还是押小,傅哥?”
“小。”
“麻杆呢?”
“大。”
“我也大。”
“我跟大。”
“跟傅哥反着押就对了——大。”
“我不信傅哥这么惨,我选小。”
“444666……哇,真是大。”褚磊同情地看着傅予寒,“太惨了傅哥,摇了6个1还要输。”
傅予寒拿起酒杯:“这下你们信我不是骗酒……了吧。”
傅予寒仰起下巴,头顶向后,贴到了一个并不柔软的身体。
从下向上看,他只能看见酒液下肚时那滚动的喉结——闻煜抢走了他手上的杯子,替他把这一杯喝了。
“你干嘛?”傅予寒就着这个后仰的姿势朝上看。
闻煜喝完一杯,单手把酒杯搁在桌上,胸前垂落的衣服盖上了傅予寒的脸。
而后他直起身,视线下垂,居高临下地说:“骗酒喝。”
“卧槽,煜哥你喝酒了!”皮球叫道,“你不是说过敏吗?”
“少喝一点没事。”闻煜把傅予寒挤开,“傅哥喝高了,我跟你们玩两把。”
“傅哥哪里像喝高的样子?”
“看不出来吧?”闻煜说,“说实话我也看不出来,他前段时间喝高过一次,也是这个样子。”
“但是你来玩我们会死的。”
“看运气的游戏我没那么灵。”闻煜笑笑,“反正包厢时间快到了,玩不了几次。别怕啊,给我个一起玩的机会。”
“行行行。”
闻煜都这么说了,被挤开的傅予寒忽然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嫌弃,被迫被赶到了沙发上窝着。
酒精冲击着神经,太阳穴上有什么东西一突突在跳。
傅予寒昏昏沉沉地想,闻煜真的太奇怪了。
他这样子哪里像个失恋的人?
-
傅予寒没开口问,因为他知道自己回家的时候会和闻煜顺路,而且闻煜说了,结束之后让他过去,说有话要说。
闹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十月早晚温差很大,从KTV出来的时候几个人都穿上了长袖外套。
傅予寒把下巴埋进了高竖的衣领里,看杨帆给赵彤扣好扣子,接着伸手抱紧她。
娇小清瘦的少女恰好能被高大挺拔的少年整个环住。
看上去还挺配。
“你们怎么回去啊?”作为东道主,杨帆负责询问众人的去向。
同路的人三三两两打车,转到他俩这里,杨帆问:“闻煜你跟小寒一起?”
闻煜点点头:“反正顺路。”
“哦。”
深夜从KTV里出来的醉鬼不少,出租车要等。傅予寒站在路上发呆,闻煜看了眼,就说自己不急,让其他几个人先上车回去。
杨帆今天请客,得留到所有人走了再走,于是没过多久,他们这一堆就只剩下四个人。
这时,杨帆突然转了过来,问闻煜:“你送他回去啊?”
“嗯,怎么?”杨帆话虽然多,却不是喜欢没话找话的人,闻煜猜他有话要说。
“没啥,就是……呃。”杨帆挠了挠头,从兜里摸出200块钱,“要不你在三中附近给他找个快捷酒店开一晚上算了。”
闻煜挑了下眉,没接那笔钱:“怎么说?”
“他这样子回家我怕又要搞得鸡飞狗跳的。”杨帆有点苦恼,“他妈不会让他喝酒的。”
“我还醒着呢。”傅予寒睁开眼,瞥了三人一眼,“讨论我的问题不能避开我么。”
“你当没听见不就完了。”闻煜伸手捂住他眼睛,“睡你的。”
他态度十分自然,好像只是做了件跟下雨天关窗一样的小事。
接着他把杨帆拿着钱的手推了回去:“再看吧,真不行我那边也有地方睡,再说我哪能拿你的钱给他开房。”
“哦对,忘记了。你这个款爷哪里用得上我。”杨帆把钱收了回去,“那反正……送他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诶你自己有没有事啊,我看你也喝了两杯。”
“两杯没事。”闻煜说。
“那行,车到了,你们走吧。”杨帆把冷得哆嗦的赵彤抱得更紧了些,往后面来的出租车那边走,“我们也回去了。”
“拜拜。”
闻煜挥手跟他告别,一转身发现傅予寒正盯着他。
“上车啊,发什么呆。”
“就觉得你有点奇怪。”傅予寒这才挪步子,“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伤心呢。”
“哪能啊,我伤心得快死了。”闻煜把他塞进车里,“难受么?”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要不要紧?别吐我车上啊,我刚洗的车。”
傅予寒摇摇头:“没事师傅,不会的。”
闻煜关上车门:“那你酒量确实还行。”
“跟‘喝酒过敏’的闻大少爷比怎么样?”傅予寒乜斜着眼。
闻煜失笑:“那不能比。”
“啧。”
“不满?”闻煜说,“等高考结束我可以给你一个挑战我的机会。”
傅予寒看了他一眼。
闻煜:“怎么?”
“高考结束……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傅予寒收回视线。
“你在说什么啊,”闻煜一哂,“我可是很‘守规矩’的。”
傅予寒没再理他。
虽然醉鬼本人保证自己不会吐,但司机到底还是有点担心,打开了后边的车窗,车子一发动,呼啸的夜风一下吹乱了傅予寒的头发。
以往他都是等杨帆一起去剪头发的,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
算了,就算能,好像也不必了。
傅予寒不是一个喜欢沉溺于自我折磨里的人,对方单身的时候他可以偷到一点独属于自己的珍贵回忆,但既然杨帆脱了团……避开他才是最好也最正确的选择。
明天放学去剪个头发好了。
傅予寒闭着眼睛想。
-
等被闻煜叫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睡着了。
放在以往很难想象他会在闻煜面前睡过去,然而事实是从开学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傅予寒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扯淡。
今晚的活动比较健康,散场时间还早,到闻煜家小区里的时候四周还没有那么安静,灯光、电视、电脑以及喧闹的人声时不时就从周围单元楼的窗户里露出一点端倪——尽管蝉鸣声是彻底听不到了。
闻煜摸出钥匙打开家门,松开自己的衣领,顺手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
“你要跟我说什么?”傅予寒熟门熟路地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闻煜看了他一眼,沉静的漆黑双眸轻轻晃动。
“其实我还是没想好要从哪里开始说。”
“那就不要说了。”傅予寒向后一仰,上半身躺到了沙发上,仰面看着天花板,“我想睡觉了。”
闻煜被他气笑了,无言以对地看向躺下的人:“你还真是不见外啊?”
傅予寒茫然地眨着眼睛。
天花板一片雪白,很新也很干净。
即使闻煜不说这套房子是他的“成年礼物”,傅予寒也能看出这套房子到手应该不久。闻煜获得的物质条件很好,从这件并不怎么常见的礼物里就能看出来,但就像样板房一般冷清的装饰那样,闻煜也实在是太……太独了。
傅予寒沉默片刻,记不清第几次,问了那个他曾经问过无数遍却从来没得到过答案的问题。
“你想不出怎么开口的话我先说,”他轻声说,“闻煜啊,我还是想问……你真的喜欢杨帆吗?”
“喜欢。”闻煜眨了下眼。
“那为什么你……”
“因为我早说过,我和你不一样。”不用等傅予寒说完,闻煜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既然这件事从今天起可以当作结束了,那我可以告诉你一点我没说过的事。”
傅予寒静静听着。
“我喜欢杨帆长得好看,性格阳光,跟谁都处得来——虽然我也和谁都处得来,但我和杨帆不一样。”
“他是真的开朗。”傅予寒盯着空白,轻声说,“你是假的。”
“对。”闻煜并不否认,“所以我总是很好奇……好奇杨帆在想什么。”
“那你的‘喜欢’,”傅予寒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听上去还真是浅薄呢。”
闻煜笑笑:“你觉得是就是吧。”
空气略微沉默,傅予寒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脑子里思绪有点凌乱,不过比下午的时候好一些,这让他得以继续思考一些……他曾经想过却没想出头绪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他觉得他好像有一点了解闻煜了。
“那么你呢,”闻煜起了个新话头,“以前反问过你很多次你也没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又为什么喜欢杨帆?”
“因为……黑夜里的人会抓住仅有的一束光,溺水的人会抱紧眼前出现的第一根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