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双手捏在平山哥哥身上检查伤口,指尖的触感温温热热,软软又很有劲道,陈佶再往下想,只觉得周身都热了起来。他坐起身,朝向里间望了望,里面漆黑一团,又丧气得躺了下来,想起念香散中|毒那一晚,平山哥哥就睡在身旁,那气味多好闻啊……
陈佶内心如蚂蚁爬过,痒、痒、痒、痒。
手指捏紧了被子,无济于事,心下一横,蹭一下坐起身,下了床榻,噔噔噔跑进了里间,站在殷涔床边嘟囔道,“平山哥哥,我睡不着。”
殷涔猛然惊醒,发现傻小子人高马大的站在床边,想着他今夜的确受了些惊吓,遂无声又宠溺地笑了笑,身体朝内挪了挪。
陈佶如获大赦般几乎跳着上了床,木板床咯吱一声,陈佶愣住,“不会,塌了吧?”
殷涔笑得发抖,“塌倒不至于,裂肯定是裂了。”
陈佶面上有些窘,好在一片漆黑,谁也看不见。
明天吧,明天给平山哥哥换张大床,软和的,结实的,十个我在上面蹦跶也不会裂的那种。
陈佶钻进殷涔的被窝,殷涔正打算像往常一样搂住他的脑袋,再拍拍背哄他睡觉,岂料对方抢先按住了他的双手,一只精壮胳膊伸了过来,倒将自己搂了个严实。
殷涔的头贴在陈佶胸口,不用抬头都感受得到傻小子嘿嘿笑了几声,还将鼻子埋进头发中狠狠嗅了几下,而后心满意足得睡了过去。
殷涔:……
不是说失眠么,不是说受了惊吓么……
这么被搂着,我才是受惊吓好么……
但是,但是,好像还挺舒服的呢……怎么肥四?
殷涔有点睡不着了……
完全意料之外的辛尚允突然出现,还有元远山,这些人到底有些什么关联?
想到这些,殷涔觉得他必须去见一个人。
想到从小到大的沈哥哥背后居然还有如此多秘密,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日夜相处的那些年,自己都在干些什么啊,怎么就没想过要问关于他的任何问题,虽然问了也不一定又答案。
明天吧,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动了,被人抱着,居然如此……舒糊啊。
第28章 秘史
如今夜里殷涔不敢离了陈佶,得分秒守着他,见缝插针的去找沈沧,只能在白天早朝时分。
殷涔仍然去了胡同老宅,发现沈沧居然在。
老神在在的居然在喝茶,算算日子沈哥哥今年三十有七,在这时代算得上中老年了,不过殷涔心中不知为何,仍然觉得沈沧是当年骑马带着他跑了半个大宁国的十九岁少年模样,如今沈沧眼角有细细皱纹,皮肤也不复当年白皙,似一直活在暗处,连脸色都变得如黑夜一般,只有一双眼睛,仍旧狭长深邃。
沈沧望着殷涔,殷涔看着他正正经经的样子,却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笑出来。
“今日为何不在世子府?”殷涔先开了口。
“我若在世子府,你还怎么找我?”沈沧回呛到。
“算得比神仙还准,莫非天天都在这等我?”殷涔就是不想在沈沧面前落了口舌下风。
“啧啧,天天,月月,年年,日里等,夜里等,满意了?”
殷涔,“……”
为老不尊。
“说正事了,”殷涔挑开话头,“我只想知道,你究竟算哪头的?”
“什么叫算哪头的?”
“你究竟是谁的人?今日我只要这一句话。”殷涔坐到沈沧对面,按下他的茶盏,沉沉说道,“辛尚允,还是云渐青,还是,另有其主?”
“你相信我吗?”沈沧问道。
若是往日,殷涔必定想都不想地点头,而今他眼中掠过一丝犹疑,点了头。
这一丝犹疑却被沈沧尽收眼底。
“你若不信,我说也无用。”沈沧道。
“我信你。”
又过片刻,沈沧站起了身,院中一片晴好,风轻云淡,他讲了一件久远往事。
他确为辛尚允养子,父母双亡,被辛氏夫妇收养,自小与辛家大少爷辛冲一起习武,都是辛尚允亲手所授辛家二十四手,却不料辛冲九岁那年,一场高热便夭折了。
幼子早亡,辛家夫人也因此一病不起,不出半年竟也撒手人寰,接连打击之下,辛尚允再无续弦之意,也不再收徒,从此辛家二十四手便只留下沈沧一个传人。
沈沧十六岁那年,正逢东南海寇祸乱,刚登基的宁熙帝陈泽任命一起长大的发小云渐青为抚南营将领,前去东南抗海寇,离去之前,时任御前近身侍卫的辛尚允,将一手教导出的养子沈沧,送往云渐青身旁作为侍卫。
就此,沈沧伴随在云渐青身旁三年,直到殷涔降生。
“就这么简单?”殷涔总觉得有些内里缘由并没拎清。
“简单来说,就这么简单。”沈沧答。
“不简单来说,又该如何说?”殷涔觉得沈沧话里有话。
“辛大人病逝的夫人,叫秋忆空。”
听到这个名字,殷涔浑身一僵,秋家女。
“她与皇后是?”殷涔问道。
“当今皇后一母同胞的姐姐。”沈沧答。
殷涔觉得脑子一团乱麻渐渐理出了头绪,原本意料之外,不该在浑水中的人,其实原本就在水中央。
“那你,与辛大人、皇后是一起……”殷涔还未说完,沈沧便打断他,“不是,”又不屑道,“若我是,你还能活到如今?”
殷涔被噎了下,怎么,难道我还应该感激你?
“秋夫人临终时交待辛大人关照秋家,那时候秋忆人还不是皇后,秋家也不似如今这般声势浩大,辛大人对夫人一往情深,自然满口允诺,将我派去云将军身旁并不是辛大人的意思,而是秋忆人的主意。”
“秋忆人当年还只是玉妃,年纪尚轻,却对辛大人承诺,将来她会坐上皇后之位,她的孩子将是太子,辛大人必要用全力辅佐她未来的孩子,也是姐姐秋忆空的侄儿,辛大人对亡妻追思难忘,便事事听了秋忆人的安排。”
“我去云将军身旁,原是做内线,以及,若将军始终不与秋家合作,便让我杀了他。”
话说到此,殷涔的面色惊疑不定,日后的事情,明显沈沧与云渐青颇为亲密,与皇后却明显疏远。
沈沧继续说道,“当我跟着将军到了东南,将军很快整顿军纪,招募新兵,将原本孱弱的抚南营训练一新,短短半年内便与倭寇打了第一场胜仗,最高兴的当地百姓,过上了难得的太平日子。”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我决定追随将军,什么暗线,什么刺杀,全都抛在了脑后。”
“如此一来,皇后难道不恼火吗?”
“所以,日后的三年,被接连刺杀的人是我,我始终不愿相信辛大人会派人刺杀我,这些人只能是秋家派来的,但是,”沈沧诡谲一笑,“他们杀不死我。”
“三年来都没杀死我,而后,我跟你一同消失在了西北,无人知我在哪,那几年,倒是过了些安安静静的好日子,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呢。”沈沧盯着殷涔的眼睛,似笑非笑。
殷涔简直不知该如何作答,又想起什么,“如今你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京城,皇后难道不再对你做点什么?”
沈沧道,“如今她已做皇后多年,地位稳固,朝中大臣才是她的目标,我这种不值一提不肯听话的小人物,她顾不上了,再说,当年杀不死,现在更杀不死了。”
倒也是,殷涔点头。
皇后的野心,此刻昭然若揭,只是殷涔没想到这个被祁言之称为“疯子”的女人,从如此年轻就开始筹谋,实在是担得起“疯子”这个称号。
如此看来,当日陈佶在骑射场和归云湖水秋千遇到的“意外”,以及街头暗巷的刺杀,都与皇后脱不了干系,借辛尚允名下心腹元远山之手,又借云野订婚大典和酒宴的遮掩,让陈佶毫无防备。
这其间有没有赵纶和祁言之的身影,殷涔当下还无法判断,对于梧叶儿那晚探听到的祁言之和赵纶欲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志向”,他也隐隐约约觉得不会是让陈仪当太子这么简单。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怎会给他人做嫁衣。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殷涔觉得梧叶儿的监|听得紧密些了。
远处世子府屋顶上的梧叶儿接连好几个喷嚏。
殷涔想了想,又试探问道,“皇上为何不喜太子,你可知缘由?”
沈沧摇头,“这已是我离京之后,在西北时发生的事,已经离我太远了。”
殷涔又问,“传闻皇上和太子生母春晖娘娘感情交好?”
沈沧这回记得,“那还是我少年时期,皇上登基前便与春晖娘娘完婚,这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家世好,端庄贤惠,与皇上堪称举案齐眉,到我离京的时候,春晖娘娘都还与皇上如此相处,京城中颇有美名,而后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仿佛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春晖娘娘突然暴病离世,玉妃成了继后,皇上越来越沉迷方术。”
殷涔推算了下时间,当时陈佶应该不过三岁,秋忆人如她对辛尚允预言的那样,果真成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