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流 (苏杭不停雨)

　　今天可以是学生，那明天就可能是同事！万一张书臣真的接受了别人……
　　王正终于意识到事情的急迫性，开始慌了起来。

☆、第 10 章

　　张书臣把舀好的半碗汤放下，眼神一抬，又一次发现王正连忙转动眼球看向别处。
　　这都几次了……张书臣疑惑地皱皱眉。
　　他把碗往手边推开几公分，直视王正道：“王正。”
　　王正被他叫得一激灵：“嗯？”
　　张书臣问：“你老是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那你今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
　　张书臣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声响，再次重复：“说清楚——”
　　王正觉得现在好乱，心里也乱，脑子也乱。平日里满肚子的话，如今全部堵在心口上，竟然一句都挤不出来。
　　现在不是挑明最好的时机……要给自己留退路……回应张书臣，快说点什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王正咬咬牙，最终找到了一句可以用的话，勉强开口：“就、我回来的时候吧，嗯，看到了你，还有……你那个学生……”
　　张书臣心领神会，知道王正应该是听到了点内容，解释道：“就这个啊。我没答应他，他一小孩，心智都还没健全，被串掇了一通什么要勇敢去追，就颠颠地凑上来了……我估摸着他是因为小时候龙书记长期不在家，他现在有点儿缺乏父爱综合症。轱辘来咕噜去的，说到底主要就是因着那条围巾。我让他回去再想想，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到，过两天上学了，还是‘好同事’。”
　　这和自己猜想的出入不大，王正“嗯”了一声，又忍不住问：“那万一，他还是觉得想和你处一段呢，你怎么办？会答应吗——他爸可是你们学校书记啊……”
　　“你不会觉得我和你一样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书臣道，“天地良心，窝边草我可就吃过叶行川那一棵，还差点被毒个半死，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哪个学生发生什么越举行为了，更何况，就算抛开‘他是我学生’和‘他爸是学校书记’两层身份，龙昊的性格也压根不是我的菜啊！”
　　张书臣用手背试了试碗壁的热度，戏谑地问：“这就嫉妒了？别这么小气呗，你要是想找还找不到吗——前两天大洛还问我下个月有没有空去他酒吧的周年庆呢，他应该也问了你，我那两天正好期末监考，估摸着等我忙完你就已经有伴了。”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加班啊，”王正顿了顿，“张老师啊……”
　　张书臣用筷子挑出块泡菜，一边把它放进嘴里一边应他：“嗯？”
　　王正假意八卦道：“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宋清啊？”
　　张书臣诧异地笑了一声：“你脑子进水了？好好的提他干嘛？和平分手还有什么忘不忘的，真忘不了我当时就不会答应他了。”
　　“我见你这半年都跟守寡似的。”王正忍着紧张，故意不怕死地同他开玩笑。
　　张书臣：“累了，清心寡欲准备养老不行吗？”
　　“真的假的？难不成是……”王正停了几秒，一切竟在不言中，“出什么事了？”
　　张书臣白他一眼：“老子上周才去体检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这半年可是换了两个。”
　　“我上个月才检查过的哈，你知道的。”王正也抬手舀汤，假装漫不经心道，“你这是打算长期单下去了？”
　　“怎么？担心到时候你有伴了我看着心里膈应？不至于。”张书臣笑了笑，垂眸看着桌面，“这么多年了，对着不同的人，那些肉麻的话反复说了几十次，我都说腻了，是真的累了……嗯，接下来就打算看缘分，没准运气好，遇见个能处一辈子的，不然的话，一直单着也没什么不好啊……”
　　他的声音逐渐低弱下来，王正原本紧张的情绪也随着渐小的声音平静下来。
　　王正的目光落在张书臣的脸上，细长的睫毛掩住了他原本的眼神，使得他看起来有些落寞。
　　王正怔怔地看着他，心口郁结的话语在挤压中融合发热，被浓缩出了一个清晰的观点。
　　他不想再这样缓慢地试探了。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就直接点，明确地表达出来。
　　仿佛坠在心尖上的巨石轰然粉碎，王正觉得周身都轻松不少，呼吸都比刚才更加顺畅：“那你对对方有什么要求啊？”
　　“哦？”张书臣端起碗，吹开上层的少量油色，“你想帮我介绍啊？”
　　王正轻笑道：“你先说。”
　　张书臣喝了一口白菜汤，一点一点，缓慢又犹豫地说：“大概……嗯，要坦诚，有问题能及时交流，这个很重要。性格上不能太粘人，成熟一点最好……”他忽然停住了，恍然大悟地看向王正，“你又想逗我了是吧？嗐，你这人……差点上了你的当！你要是有合适的自己早就上了，还轮的到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王正微笑道，“我是认真的。”
　　张书臣眯了眯眼，“哼”了一声，笑起来：“那你先把你要介绍的人告诉我，由我来决定啊。”
　　王正坐直身体，手臂放在桌上，双手十指相交，拇指不自觉的相互摩挲了几下。他看向张书臣，一本正经道：“我。”
　　张书臣表情动作僵硬了，片刻后他皱皱眉，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王正耳畔仿佛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认真重复了一遍那个沉重的发音，“我。”
　　餐桌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这时候沉默可不是什么好预兆，王正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尖叫：果然还是该再等等啊！这下效果太糟了！
　　张书臣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举了好一会儿的碗放下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王正扣在手背是手指不自觉发力，他笑着问：“怎么？我入不了张老师的眼？”
　　张书臣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眼睛里含着怒气：“王正，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说了，我没有开玩笑。”王正没有移开视线，连同张书臣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微微皱起眉头的过程都没有放过。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书臣也坐直上身。
　　王正截断他的话头：“我知道，我不是你学生那种心智还不健全的小孩。我明白我在说什么。”
　　张书臣咬牙：“我们都是‘1’！”
　　“所以我想了好几天。”王正道，“我现在已经想好了。”
　　“什么想好了，你简直就是在胡闹！”
　　“你不需要反复询问我的决定。”王正对他的怒意置若罔闻，即使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表面上依然维持着从容的微笑，他微微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答复就好。”
　　冲动开始褪去，王正忽然觉得指尖都冷了下来。
　　太乱来了……
　　他和张书臣从来没有过这么严肃的对峙过——好吧，是张书臣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冷硬的语气对他说话。
　　这下可好，没有煽情的音乐和暧昧的氛围加持，张书臣现在拒绝自己是板上钉钉的事……莽撞之后可怎么收场，是不是该考虑换个地方住了。
　　死亡宣判来得缓慢，王正等到忍不住，视线微微上移了一点点，落在张书臣的手上。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十分轻微地颤抖着，握成拳状又稍稍松开，如此反复。
　　他在紧张。王正愣住：他在紧张什么……
　　“王正。”张书臣终于出声了。
　　王正回神，屏息凝神的瞬间听见张书臣的声音：“你……刚刚说真的？”
　　嗯？王正一愣。
　　他在问什么？不是给答案就行了吗？为什么又要问我一次……王正耳畔仿佛听到自己正在放大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如同急促的鼓点。
　　思绪闪回前几秒的画面，王正在脑海中再次问自己：张书臣，他在紧张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化成一支利箭，在这一刻穿破他心中的惘然，直直刺中一个答案——
　　“真的。”王正抬起眼，目光重新放在张书臣的脸上，他郑重又紧张地说，“张老师，在考虑对象这件事上，我想把我推荐给您，您觉得呢？”
　　张书臣迎着他的视线同他对视，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张书臣率先垂下了眼，像是心中已经有了结果，他笑了一声，声音不大，语气轻快又洒脱：“好啊。”
　　王正瞳孔猛地一缩，周身血液瞬间沸腾起来，大脑“嗡”了一声，放弃了理解和思考。
　　张书臣端起碗继续喝汤，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等他放下碗看到王正还是一脸傻愣的表情时，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醒醒！”
　　王正吸了一口气，顶着一脸意料之外的惊讶，小心翼翼地问：“张老师，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答应了。”张书臣挑挑长眉，“你现在反悔说是开玩笑也晚了。”
　　王正抬手摸了两把脸，抿着嘴唇都压不住笑。
　　张书臣无奈道：“别傻笑了行吗？你快点把汤喝了，我好收拾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