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流 (苏杭不停雨)

　　“不必了……”陈阳垂下视线，“我的车马上就到。”
　　张书臣笑笑：“好，那我们就先走了，小陈先生路上小心。”
　　张书臣表现的谦和有礼，手也没松，游刃有余地牵着王正离开了。
　　背过身走了两步，张书臣收起笑容，恨铁不成钢地感叹：“王正，你好菜啊。”
　　王正：“……”
　　张书臣：“我还以为你遇上牛皮糖了，结果实习生弟弟就是个战五渣，你连这都甩不掉，你真的太菜了。”
　　王正：“……”
　　张书臣：“还把老子搬出来用，你长进了啊。”
　　王正：“谢谢张老师……”
　　张书臣：“不用谢，回去给我报销车费。”
　　王正：“哦……”
　　司机放着抒情的老歌，平稳地开道他们小区门口，王正在车里头昏犯困，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下车还差点摔了一跤。
　　张书臣虽然嘴上习惯性地“唉”了一声，但还是尽心尽力的搀着王正回了公寓。
　　把王正放在沙发上坐好，张书臣把厨房里的冰糖梨水端出来。
　　王正背和后脑勺靠在沙发上，略微抬头，他闭着眼，放松下来后整个人气场弱了几分，显得比往常更好相处，张书臣抬眼就能看到他的侧脸，从额头向下一直到脖颈的线条清晰。
　　他单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放在王正肩头，声音也放得低低的：“王正，王正。”
　　王正眉头拧起，勉强掀起眼皮，睁开成一条缝，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
　　“醒醒，把梨水喝了。”张书臣把碗递到在他手边，“一会儿擦把脸，今晚上你就别洗澡了，我怕你在浴室里摔跟头……”
　　王正闷咳了两声，然后“嗯”了一声，抬手接住了碗。
　　张书臣确定他能拿稳碗后慢慢松了手，转身去了浴室。
　　等他拧好毛巾拿出来的时候，碗已经被放到茶几上了，里面干干净净，王正又是刚才闭目养神的姿势。
　　张书臣用卷起来的毛巾碰了碰王正的脸：“来，洗脸。”
　　王正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睁开眼冲张书臣笑了笑：“谢谢张老师。”
　　“快洗吧。”张书臣把碗拿起来，“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拿进去。”
　　王正情不自禁感叹：“张老师人美心善啊……”
　　张书臣轻笑了一声，道：“人民教师嘛，为人民服务。”
　　张书臣洗好碗出来，王正拿着毛巾似乎正在发呆。
　　张书臣走过去：“还没力气动呢？”
　　“哎……不是。”王正撑着膝盖站起来，“好多了。”
　　“那行，我就不搀你过去了。”张书臣转向餐桌，“你洗完了把毛巾挂起来啊！”
　　张书臣把电水壶按下键，等着它烧开水，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张老师……”
　　张书臣转头，王正嘴里塞着牙刷，含糊道：“什么时候买辆车吧？”
　　张书臣疑惑：“啊？”
　　王正仰起头防止泡沫溢出，转回洗漱台，张书臣看不见他的人，但能听到他的声音：“今天这个事真的太麻烦了……等车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如果，咳咳，如果有私家车说不定好用得多。”
　　张书臣不禁哂笑：“那，是你买，还是我买啊？”
　　“……”浴室里没有声音。
　　“总不能一起买吧！”张书臣顿了顿，打趣起来，“以后咱们找到伴了分开怎么办？车拆两半，前轱辘归你，后轱辘归我？”
　　浴室里水龙头哗哗流水，王正尴尬道：“……也是哈，何况咱们小区车位也紧张。”
　　张书臣这头热水壶咕噜噜响了一会儿，“啪”的一声断电后，空气比之前更加安静，只剩阵阵白雾从口端涌出，他把热水倒进玻璃杯，在水汽氤氲中半是玩笑道：“喝多了就胡说八道，今晚上早点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这么猛的喝酒，第二天强烈又糟糕的醉宿感让王正感觉自己要死在床上……
　　早上张书臣来看过他一次，冲了杯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
　　王正眼睛扫到玻璃杯，忍着头痛欲裂坐起来，把蜂蜜水小口小口喝完，又休息了一阵，终于在感觉到膀胱传来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后，竭尽全力，起床。
　　他出卧室就十点过了，张书臣早已出门，王正顺便洗了个澡，把沾满酒气的衣物全部洗干净晾起来后忙活起午饭来。
　　房间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他把电视打开，调到一个正在放综艺节目的频道，顿时空气中充斥着欢声笑语。
　　好受多了。王正想。
　　一个人在餐桌上吃也没意思，他把饭菜转移到茶几上，就着没什么笑点的节目漫不经心地进食。
　　等他把碗筷放进水槽后，听到了少有的敲门声。
　　奇怪。王正心道：张书臣不该没带钥匙啊……
　　他往猫眼里望了一下，是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外卖员。
　　王正道：“谁？”
　　门外的人道：“请问是王先生吗？您的外卖到了。”
　　王正：“我没点外卖啊，你是不是送错了？”
　　门外的人也懵了，报了一下地址和信息：“……电话尾号是1202，姓王。不是这里吗？”
　　地址和姓没错，可是电话尾号不对……王正嘴里念了两遍电话尾号，脑海中忽然一闪，想起来这是张书臣的电话尾号。
　　张书臣给他点的外卖？！
　　他连忙把门打开：“不好意思啊，是我是我是我……”
　　送走了狐疑的外卖员，王正关上门。
　　纸袋上印的是小区外的一家水果店店名。
　　王正：“……”不是午饭啊。
　　点餐单上印着“缤纷水果捞”，然后是自选出的种类，下面的备注里是“只加酸奶，其余不要”。
　　王正、王正忽然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
　　张书臣虽然偶尔嘴上不饶人，但是关照起人来十分熟练，以往王正醉宿麻烦他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之前张书臣也会像今天一样，早上冲一杯蜂蜜水，然后放几瓣柚子、一两个梨啊橙子什么的在桌上或是让他带着。那时候他明明能很自然地接受，带着玩笑的语气回他句什么“张老师真好啊，全国十佳室友”之类的俏皮话。
　　可是为什么今天，明明都不是面对面，他现在反而觉得更加古怪。
　　王正把纸袋打开，把盒子取出来，里面花花绿绿的各种果肉配上酸奶很是讨喜。
　　皮肤下好像有几只小虫在四处游蹿，似麻似痒，难受又不到痛苦的程度，想挠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电视里的综艺正放到游戏环节，是比动作猜歌词。
　　一个女明星手脚并用，慌乱地表演着歌词内容，队友们激烈地猜测，在错误两次后猜对了歌曲名。
　　是一首人人耳熟能详的老情歌。
　　在掌声和欢呼里，那段点破爱意的歌曲段落被当作背景音乐放出来，全场气氛热烈，大家一起欢快地合唱……
　　王正垂下视线看着叉子上被咬掉一半的鲜橙片。
　　是橙子。
　　王正想。
　　可能是因为品种问题吧……
　　这个品种的好像比以往吃到过的甜。
　　小虫子爬到他心脏里了，血液一卷，传到肺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呼出，它就被带了出来。
　　那种古怪的感觉终于没有了。
　　王正仰头看了一眼挂钟的时间，忽然很想发个消息问问张书臣——今晚回来吃饭吗，几点回来？
　　

☆、第 9 章

　　王正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和张书臣相安无事当了五年多室友，这份纯洁的室友情居然因为一份外卖（？）开始产生了动摇。
　　明明张书臣什么都没变，语气、行为、甚至是斗嘴时的常用词，但是王正却坐立难安了。他开始忍不住去关注张书臣，甚至上班走神时不时会开始想下班回家晚上张书臣会做什么菜，犹豫要不要每周多交一百块的生活费给他……
　　偏偏眼瞅着离期末越来越近，张书臣越来越忙，有时候甚至比王正回来的还晚。
　　王正看在眼里，趁着双十一给张书臣买了台肩颈按摩器，张书臣收到后不出意外地故作欣慰赞扬了他一句“有孝心”。
　　两个人的想法看起来根本没在一个频道。
　　王正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如果张书臣真的怀疑了什么，现在的他，还根本就没有想出一个恰当的对策。
　　张书臣以往的对象和王正的口味重合率还挺高的，他们都喜欢那种外向懂事好交流、偏瘦又不至于羸弱的类型。可是现在，张书臣的存在又确确实实影响到他的状态了，而且趋势是日渐加重……
　　现在算怎么回事？
　　王正发愁了。
　　他清楚意识到张书臣对于他而言应该已经开始超过“室友”这个范围，但是他对这份开始萌动的情愫束手无策。
　　他想：我这是同性恋里的同性恋吗？还是说向往“新世界”了？
　　很快，王正就否决了这个猜测——他现在看电脑里之前存的片子也会有反应，并且完全没有折半“身价”出去约个“1”来试试的想法。
　　那结论只有一个……
　　不是他不想当“1”了，而是“张书臣”具有的特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