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钟泽咬碎了一口牙往肚里咽。
目睹了这一切的王阿姨乐不可支,笑着同钟泽招手说再见。
对此,钟泽只想说:阿姨,你信我,我和陆教真的不熟......
走到接送车旁,陆漾起直接拉开驾驶位车门坐进去。钟泽从后座车窗看进去,8座车,后面挤满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留出了副驾。
行吧,副驾就副驾咯,反正陆教也不吃人。钟泽刚拉开车门坐进去,就被正对着脸的冷气出风口吹得差点打喷嚏,幸而他忍住了,不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有点尴尬。
钟泽刚以为自己躲过一次尴尬,身旁的男人就用他清冷低沉的声音说道:“上车系安全带,下午练车才说过,现在就忘了吗?”
车内原本就够冷了,现在更是有如被寒流扫荡之后的萧瑟。
良久,钟泽一字一句道:“好的 ,陆教。”
车子先开去大学城,后座的几个学员们蜂拥而下。钟泽清清嗓子,开口:“陆教,我也在这下了吧?这儿离我家挺近了,走回去也很方便。”
“啪嗒”一声,车门落了锁,陆漾起偏头看向钟泽:“哪条路?”
......
钟泽:“前面红绿灯路口左转。”
到了小区门口,钟泽说了声:“谢谢陆教,辛苦了。”然后下车透过车窗和陆漾起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陆漾起摇下车窗,点点头说:“明天见。”
送走陆教,钟泽去小区附近的生鲜超市买了点蔬果。一出超市门,正好和公交车上下来的两个小孩儿遇上。
钟清源这臭小孩儿又不大高兴的样子,连带着淇河这个小皮孩儿也文静好多。
钟泽将购物袋移至左手,然后单手搂住扑过来的淇河:“今天怎么比昨天晚了半个小时到家?”他问小姑娘。
淇河呲着一口小白牙,小声附在钟泽耳边说:“钟老二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他退步了,被叫去办公室谈话,然后我们就回家晚了......”
准高三孩子的成绩是敏感话题,虽然钟清源现在还处于暑假补习阶段,没有正式进入高三,但是这个问题也不容小觑。
钟泽没打算在马路牙子上讨论这个话题,所以没有多问。三个人难得一起出门又一起回家,气氛还是愉悦的。
一进家门,淇河就热得跑去开空调。钟泽今天吹怕了冷气,立刻闷头进厨房煮晚饭,钟清源大概是受了考试退步的刺激,也是一回家就躲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吃完晚饭,三个人坐在客厅看电影,电影放到高潮,钟泽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正好侧对着空调出风口坐,哪怕盖着夏凉被也没用。
钟泽担心自己得了热感冒,为了不传染给两个小的,他直接回房间休息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时不时抽痛一下,但疼得不算厉害。钟泽冲了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
“嗡嗡——”床头柜的手机震动两下。
钟泽拿过来看,是尾号为8888的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你的保温杯落在车里了。”附一张彩信,黑色保温杯立在档位旁边的水杯槽里。
“麻烦陆教帮我保管一下,我明天拿。”
“谢谢。”
钟泽回了两条,然后将手机放回床头柜。
他紧了紧身上的夏凉被,闭上眼睛正准备睡觉,卧室门又被推开。钟清源端着杯子走进来,淇河跟在后头。
“把冲剂喝了吧。”钟清源放下水杯,向来都是冷着脸的少年露出了关心的表情。
“按时吃药,有利于病情康复。”淇河在一旁,模仿着医生的腔调说话。
钟泽坐起身喝了药,笑着把两个小孩撵了出去。临关门前,淇河探着小脑瓜进来,嘱咐道:“钟老大要快点好哦,生病不好。”
钟泽配合地点点头。
躺回床上的时候,钟泽还觉得自己变矫情了。十七八岁那会儿,为了攒大学学费和两个小家伙的生活费,他做了整整3个月的街头促销,每天顶着大太阳晒到汗流浃背也没中过暑。现在条件好了,很久没这么晒过,钟泽一时没能缓过劲儿,尤其是忽冷忽热的温差,也让他不太受得了。
这一宿睡得浑浑噩噩,第二天早上,钟泽的状况比昨晚严重好多。全身酸痛、头晕目眩、扁桃体发炎、鼻塞......总之,浑身上下没一处是舒坦的。
他强撑着起床煮早餐,找了颗含片含着,缓解咽喉的干涩。
钟清源起床时 ,看见钟泽脸色苍白,想请假带他去医院看看,但是钟泽拒绝了:“好好上课,不用分心。我等会儿叫周羽送我去医院就行。”
钟泽的室友们毕业后都选择留在这座江滨城市,其中,周羽上班的公司离这里还算近。
大三那年,钟泽买下这套三居室,就是钟泽的室友们帮忙搬家的。他们几个常来这里玩,因此和钟清源也很熟。
听说要叫周羽来帮忙,钟清源就放心了。淇河太小,留下来只会添麻烦,所以钟清源上课的时候一并带走了。
等他俩去学校了,钟泽这才收拾证件,准备去医院打点滴。他没叫周羽来帮忙,这不过是安慰钟清源的的权宜之计。周羽刚刚度过实习期,还没在公司站稳脚跟,贸然请假对他的工作不利。
钟泽一贯考虑得多,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刚走出电梯,钟泽就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他按下接听:“你好,哪位?”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完全不像平时。
电话那头沉默着,就在钟泽以为对方打错电话准备挂断时,才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我是陆漾起,你的科二教 练。”
对方甚至在“教练”二字做了片刻停顿。
钟泽将手里自动熄灭的屏幕按亮,凝神一看,尾号8888......
这确实有点过分了,陆教昨天捡到了自己的保温杯,还发了短信提醒,结果今天就被问“你是谁”。这事儿估计换了谁心里都不大舒服。
“对不起啊,陆教。”钟泽道歉:“刚刚眼花,没看清楚。”
“你感冒了?”陆漾起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嗯,不过没什么大碍。”钟泽边说边往往小区大门口走。
“嗯,那你今天还练车吗?”陆漾起问。
“不练了,得去医院挂水。”钟泽突然想起对方打这通电话的用意,问道:“对了,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叫你下楼坐车。”清冷又低沉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
坐车?钟泽下意识抬头看向小区门口,一排五座小汽车中,那辆刷着教练车漆的8座面包车鹤立鸡群。
驾驶位的车窗降到最低,陆漾起手搭在窗棱上讲电话,动作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性。张教请假了,所以接送这件事就落到陆漾起头上。驾校一般是只接送学生的,但想着昨天也顺势送了钟泽,距离不算远,于是陆漾起方向盘一拐,最后?就停在了小区门口。
“我看到你了。”钟泽说完,将电话挂断,走向接送车。
陆漾起看看被挂断的手机,又看向窗外走过来的青年。
“陆教,不好意思,麻烦你白跑一趟了。”钟泽站在驾驶位窗外,抱歉地对着陆漾起笑笑。
“上车吧,我顺路带你去医院。”陆漾起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色,觉得有自己很大一部分原因。确实,他昨天把冷气开得太低了。
钟泽看着后座两排满满当当的学员正盯着他看,担心去医院会影响他们的练车时间,所以拒绝了:“谢谢,但是不用麻烦了。”
“上车。”陆漾起又重复了一遍:“别耽误时间。现在是早高峰,车不好打。”
钟泽只好坐上副驾。
陆漾起只升了一半的驾驶位窗户,将冷气调成自然风。后排的学员们也很理解,甚至有个女生还递上了一颗布洛芬片。
☆、接你
感冒挂药水这些事情,没必要特地跑去大型三甲人挤人,有那排队挂号等号的时间,社区医院都能给把药水输得差不多了。
钟泽原先是想去省医科大附院的,结果他一说出来,车上几个正在读大学的孩子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你别说,上次我摔破膝盖了去省医看急诊,那个人山人海啊,等我血都干了才排上号。”
“哈哈,我也是,脸上长了点青春的结晶,想去看门诊,结果预约排到一周后......算了,最后没去看,自己好了。”
“这么夸张啊?”
有个男生咂舌,结果掀起又一轮的吐槽。
钟泽模拟了一番自己去省医看感冒,结果等排到号时感冒已经痊愈.....不行,还挺好笑,他绷直嘴唇,偏头看向窗外的街景。
人行道上,一只灰白色的阿拉斯加幼犬蹦跶着小短腿跟着主人前进。仿佛一道逾越不了的鸿沟一样,它被不足十厘米的石坎卡在原地......
随着车子飞速驰骋,这画面一闪而过,钟泽只来得及通过后视镜,看见铲屎官弯腰,将狗子捞起来按在怀里一顿揉捏。
就这样,笑意没绷得住,从翘起的嘴角到眼角的笑纹,无一处不表明他此刻心情愉悦。
陆漾起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等红灯的间隙,他抬眸看向内后视镜,看见钟泽脸上明朗的笑,一如清晨湛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