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岭一愣。
“是我自愿的,我自愿做替身,他也不是虚情假意,所以您为什么要叫我过来!为什么!”说到最后我简直是在咆哮,眼眶酸胀,歇斯底里。
为什么每个知情的人都要告诉我这些,骆宇也是,宋岭也是,我他妈才是比谁都清楚的那个人!
一时间,宋岭脸上瞬息万变,像是在消化我说的在他听来匪夷所思的东西,但我没有等他反应,直接往回走去。
“时先生,如果你真的不在意,就不会这么激动了。”
宋岭还是那个沉稳的语气,仿佛在规劝,我握紧了拳,加快脚步。
“总有一天,你也会和小玦一样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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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宋岭是否在大放厥词,但他的的确确是戳到我的痛处了,也顺带戳醒了我。
我终于头一次直面了这个可怕的事实——我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
我嘴上重复着“只要能呆在心上人身边,我甘愿当一个替身”,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洗脑,却还是没能洗干净心里的那点蠢蠢欲动,稍微大力一些的撩拨,就会让它们张牙舞爪,自己则想入非非。
但同时,也是宋岭歪打正着拉住了我,让我悬崖勒马。
一个替演,其职业操守就是要正视自己和正主之间的地位差别,只扮演,不逾越。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要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还好宋岭帮我想起来了。
不然我真是太失职了。
我想起颜骁那天说的,没人甘愿一直做一个替身……
为了证明他的结论是错的,我必须争取做他的反例。
我坐在某处深夜无人的海滩一角,面对腥咸的海风给宋岭发了个短信过去,向他道歉我刚才的失态,然后做贼心虚一般把手机关了机。
白天还人声鼎沸的空气此时如同谢幕的电影,人群散场,万籁俱寂。
从海上升起的明月格外的晃眼,天上水里,让我无处遁形,晃得我脑袋和腿一块疼。
小腿那里的皮肤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已经完全肿起来了。我像个自虐狂一样,用碰过海水的手去抚摸那一片凸起的水泡,弄出了一脑门的汗,可那钻心的生理痛楚却奇迹般地让我超负荷的心脏好受了许多。
喝完罐中最后一口啤酒,我扔了易拉罐,取下胸前那块玉佩。
穿了红线的玉,温温柔柔躺在我手心,和天边的明月好似以水投水,恍恍惚惚间,难分彼此。
美玉会随着时间变幻内部的纹理,就如月的清影万变,历久弥新。和他恋爱的时候,唐玦是被他捧在手心的宝贝;和他一分手,唐玦立刻化作他心头的朱砂痣;意外离世之后,唐玦便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我,我从始至终就是个赝品,毕竟灰尘这种玩意儿,搁在这一万年它也是灰尘。
说起来,我和季靖闲其实同病相怜,我们都为爱求而不得,客观上来说,他比我更惨,因为让他心动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弥补的缺憾。
而且他比我心高气傲,他的傲骨总让他在节节失利的感情方面做出许多不似他的举动,譬如破天荒和宋岭合作,还和我们一起来这个海滩度假……为了在宋岭面前博回面子,他勉强了自己不少。
他在众人面前与我状似亲密,也不反对我偶尔的“秀恩爱”,恐怕一样是为了这个吧。
但其实宋岭和我都知道,他不可能忘记唐玦。
我不相信,以季靖闲的智商,他感觉不到自己这样做其实故意的成分很明显,可他又不得已而为之,想来,他一定是挣扎和痛苦的。
而他费尽心思做出的防御性的掩饰,却被厌恶之人轻易戳破,还不巧被我这个外人看了笑话……他必然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恼羞成怒地离开。
这样来看,宋岭还真不是个东西,明明就是他人品不好做了第三者,却偏偏要反过来嘲讽、打击受害者,况且这个受害者遭受的打击还远远不止所爱被夺这么简单。
我又打开了一罐啤酒,带着愤然一般一口灌下去大半,即便酒液顺着脖子悉数流进衣领,也全然不顾。
宋岭此举无非是想要我离开季靖闲,但无论他是出于报私仇也好,还是出于好心提醒也罢,他打的如意算盘都注定会落空。
我想了三年,又用了七年争取,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这一切,多么难能可贵,我又怎么会在外人自以为是地设计下随随便便就放弃?
我怎么能离开季靖闲?
我怎么可能离开季靖闲?
“我不可能离开季靖闲啊……”
心中的翻涌还是忍不住冲到了嘴边,下一秒,我手上没喝完的酒被人从身后拿走。
我回头一看,是季靖闲。
我心脏漏拍,还以为是喝多了眼花,仰着脑袋死命眨了半天眼之后,他还站在那里。
我猛地一惊,想都没想就站起来要逃走,却被他一把按坐了回去,把沙地都砸了个坑,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
“你的手机呢?”季靖闲踢开脚边散落的一堆易拉罐,蹲在我身边伸出手。
我努力思考了一下他的用意,然后把手机掏出来乖乖放在了他手上,我看着他开机,输入密码,然后蹦出一连串未接来电。
“你怎么,怎么知道我的密码?”
我的密码是季靖闲的生日,就这样被他当着我的面输出来,我即使醉意丛生也难免泛起窘迫的燥热。
他没有理我,把二十五条来自他的未接来电摆到我面前:“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怎么,怎么找的。”我生生咽了一口唾液。
季靖闲的表情依旧是生气的,却又不同于刚才面对宋岭时那种恼怒,此时此刻,他的眼中还掺杂着几分焦急,我有点晕乎乎的分不太清,但我还是能确定我很怕他发火的样子。
“我问了每一个同行的人,最后调了酒店和附近的八个监控才找到你。”季靖闲一字一顿,声音沉得可怕。
浓浓的压迫感中,我低下头:“麻烦你了……”
“看着我!”
我猛然抬头,看向季靖闲。
“我看你是忘了,那天在医院是怎么向我保证的。”
季靖闲对我逃避的态度极其不满,“喀啦”声响起,他把从我手上拿走的易拉罐硬生生捏成了一团。
“我没忘。”我小声道,不是狡辩,而是在说事实。
凡是季靖闲说过的话,我都不会忘记,只是我觉得季靖闲今天肯定没有心思管我了,才这样放任自己。
季靖闲一副懒得和醉鬼掰扯的样子,直接打开他提来的袋子,从里面拿出烫伤膏和纱布,一只手托起我的小腿。
和上次一样,他的包扎的手法十分娴熟。
我也没反抗,任由他用棉签沾着药膏涂在我狰狞的伤口上,我疼得眉毛眼睛一起抽搐,他发现之后,立刻放轻了力气。
“疼就说话。”
“没事,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许忍,你这样龇牙咧嘴的样子很难看。”
看着季靖闲凶神恶煞的表情,我一泄气,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疼死了”,然后,他的动作更轻了。
包扎完毕,他扶着我站起来,架着我的胳膊往前走。
看他从始至终都蹙着眉的样子,我安慰道:“靖闲,不要担心。”
我说完,他竟破天荒叹了口气。
“你不该躲着偷听,不然也不会被误伤……”
“我发誓绝对不会把我听到的和知道的泄露出去……”
我和他竟是同时开口,他没有说下去,而我一个人自顾自继续道:“我要让它烂进我肚子里,永远不想,也不说。”
这样,他就放心了吧,除了那个宋岭,不会再有人嘲笑他被人挖墙脚。
“你在说什么胡话?”季靖闲非但没有舒展表情,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倒更加深沉。
“是吗……原来我说的,说的是胡话啊,哈哈哈……”
“那我说,你比宋岭好一千一万倍,他根本没有资格诋毁你,这也是胡话吗?”
“我决定了,我要,要……”
季靖闲看着我我“要”了半天。
“我要退出有宋岭的剧组,我不做了,谁,谁爱做谁做去……”
我一个上下勾拳,忿忿不平道,舌头都快打成了死结。
“闭嘴,吵死了。”季靖闲抓住了我打拳的手,蓦地抬高音量。
我醉醺醺的大脑终于被震慑到,乖乖闭嘴了。
沙滩上,我和季靖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尽管我已经没力气了,可我依旧不敢把重量全部放在他身上,我醉意丛生的大脑对此过分执拗,他按了我好几次都没用。
最后,他不由分说,直接把我抱了起来,就像那次在许琛生日派对上一样。
我吓得挣扎了一下。
他沉声道:“别动。”
我憋了一口气,靠在季靖闲胸口不敢再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