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水脑仁一下子又有点木,他想挤兑唐岱,可没等他回话,唐岱又问他,“所以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见我家里人?”
乔水这几日莫名被养出了些精气神,不再总是陷入漫长的颓唐。他看着餐桌中间的那一把康乃馨,周围还有浮动的饭菜香,内心一片平静,一点视死如归的感觉都没有,他开口时也是淡淡的,轻轻的,“你去通知吧,什么时候都行。”
唐岱不再嚯嚯自己的筷子和碗了,他手里转着手机玩,观察乔水,“怎么了。一副认了命了看破红尘的屌毛样。”
乔水支着下巴,花束的高度正好,并没有挡住二人的视线,他忽然觉得这一刻很微妙,笑了下,“在想晚上怎么给你做乌龟王八汤。”
19
住进唐岱家的第一晚,他们分房睡。乔水跑马了,醒来内裤潮得要命。
他被晨光唤醒,现在是早上七点。他的作息真是越来越规律了。
乔水的身体适应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很诡异,室内温度恰到好处,不热也不冷,空气里不是轻微的霉味或潮味,而是清香,被褥也柔软,很容易产生有关阳光和水的联想,让他忍不住缩在被子里动物一样蹭了蹭,舒服得打颤,从头到脚,像抖毛。
他有一刻想过要爬起来检查空调下的塑料桶里的水有没有满溢出来,那地方是贴着墙根的,如果不及时倒掉,水满后流出来会打湿墙根,顺着渗到楼下住户家。这样那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发福男人就会气势汹汹地爬上楼,猛拍他破破烂烂贴满小广告和旧贴画的防盗门。
“哐哐哐,当啷当啷!”
“有没有人!有没人!你家又漏水了!”
都是这样的声音,还有楼下临街的菜市场叫卖声,车子发动的声音。
乔水抬起胳膊盖住眼皮,左蹭右蹭,此时这些都没有了。
他像瞎掉聋掉了一样,蒙着眼睛装死,在伸懒腰时从鼻间发出一声长长的低吟。
这样一来,下身粘腻的感觉就变得更清晰了。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出过这种糗。
乔水把这归咎于唐岱前天对他的骚扰。习惯性从枕头边找纸抽,什么也没摸到,乔水骂了句没有意义的脏话,手伸到下面把内裤扯掉了,扔到了床下。翻身,继续睡。
这次乔水睡得格外浅,他感觉自己很清醒,可梦的内容确实就浮现在他脑海。那些都是他经历过的,以至于乔水没办法分辨那究竟是梦,还是自己没有理由的胡思乱想。
再次见面是在涂鸦墙下,唐岱同他联系变得非常少,乔水暴饮暴食了一段时间,胖了五斤,还拿着之前的板。他好一阵没有换新滑板了,和唐岱认识以后,这项爱好在他生活中的占比越来越小。
没有风的天气,晚上十点多,城市刚入夜。唐岱的一些朋友还是同学站在墙那头,戴着帽子口罩手套,背来的大黑包靠在树坑里,旁边的地上摆了一摊五颜六色的喷漆罐。
乔水和唐岱并排站在墙边,墙上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脚边有两个几乎要叠在一起的tag,是他们俩的签名。
乔水来找唐岱是临时起意。
唐岱没戴手套,藏蓝色薄卫衣的袖口挽到胳膊肘,手腕到小臂上有一小片过分艳丽的粉红色颜料。他戴了兜帽,长发没扎,头发丝从脖领子边儿溜出来,乱糟糟的,乔水强忍住想帮他整理好的冲动。
“上上周你来师大附中了?”乔水问,心里其实知道他最近是常来。乔水还看见唐岱在车边揽着常楚遥的肩膀哄人上车。唐岱和他一般高,却比常楚遥高了一个头,把人揽过去的时候像提溜小猫。乔水看着就来气。
唐岱脖子上的吊坠在路灯下泛着光,乔水心想这个人真是非主流。
见唐岱没什么反应,乔水干巴巴地补充道:“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你的车了。”
兜帽挡了一大半唐岱的脸,乔水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只听见唐岱回他,“对,我去了。”而唐岱的语气口吻总那样,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又是一大段沉默。乔水似乎还想他说点什么,唐岱就接着说:“之前没太记得,我发小和你一个学校。”
乔水心想操他妈,嘴里说“哦”。
在那个夜里,在一整条长长的五彩斑斓旁,乔水一脚踩着板,一脚蹬地,没风就撞出一道风,歪歪斜斜地向前去。唐岱没留他,只在他身后淡淡说路上小心。
夜色不温柔,它笼罩城市,像囚笼笼罩巨兽。
乔水觉得粉墙裂缝了,墙皮也掀开角了。
在所有这些之前,他坚信唐岱会成为他未来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乃至一生的挚友。可现在,他满胃的酸水,牙也要酸倒了,他找不到原因。
他去他爸的仓库里拿了一瓶酒,上楼,趁没人发现的时候溜回屋。也不管那瓶多少钱,对瓶吹,满心满腹的强说愁。
——之前没太记得,我发小和你一个学校。
为什么不他妈是“你和我发小一个学校”,为什么是发小在前。你丫口腔溃疡犯了吗,玩什么惜字如金啊,多说两句会死吗,不说是承认吗,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铁瓷都铁茅坑里了是吧。
他接受不了这个。他说不好自己介意什么,应该不是唐岱的性向,那是因为介意常楚遥吗,那如果换成其他什么人呢,有这样一个人,会这样走进唐岱的生命,他又会怎么面对呢。
乔水心想,全世界都骂自己矫情逼吧,他脆弱得像只一把就能捏死的鸡仔。为什么啊,他根本想不通为什么。
那酒喝得他越来越热,脑袋发昏。仰头时酒液滑出唇角,乔水用手背擦。内唇磕着牙齿,手背凉而湿润,他想起吻,牵手,拥抱,全是些朦胧又不经意的回忆,连具体是哪天发生的乔水都记不得了。这感觉倒也不是恐惧,就是心惊,乔水背后隐隐有些发毛,心脏狂跳。他把高高的酒瓶推到一边去,躺倒在地板上,黑漆漆的房间,他数不清自己的心跳。
那个留着长发,有着敏锐目光,弯起嘴角时会算计人的漂亮男人,带给了他什么。
无边的长夜,潮湿,好奇,驱逐寂寞,依赖本能,与一些不切实际的思想废料。
可这些到如今都像假的。
乔水抬起手,掌心一点点抚过脸颊和睫毛,湿漉漉的,鼻子太酸了,很难受。
他想起唐岱带他拥有的一切新鲜,山岗上升起明月,远方的群星,闪烁在他过分孤独的青春里。他还没和唐岱一起看过海,没看过烟花漫天时,窜上天的光芒映在深深的水里,像燃烧的一小簇火焰。
乔水感到自己对寂寞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讨厌被落下。
小孩儿的世界里,幻想与疯狂构筑得特别快,可倒坍也只在顷刻之间。
乔水那晚睡在地板上,睁眼时旁边的酒瓶子倒了,酒漏出来弄得到处都是。
他睁开眼,下意识往身边摸了好几下,只有干燥的柔软。
手机屏幕显示早上九点。
卧室门被轻叩了两下,挺不走心的,唐岱的声音传进来。
“再不起床早饭就我来做了。”
乔水扶着额头,大拇指揉太阳穴,他心里难受的感觉还没消散,多巴胺作用像迟钝了,他浑身赤裸地趴在灰蓝色的被上,朝外面喊:“你做吧,别做我的就行。”
门外又说了句什么,简短的,咬字不清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门被推开了,乔水连掀开被盖上下身的时间都没有。
空气有片刻凝滞,乔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头向下埋在枕头里装睡。
唐岱先开的口,极不明显地轻咳了一声,“内裤这种东西就不要随地乱扔了。”说完,退出去,顺手帮乔水带上了门。
乔水趴在床上想死,捶了一拳枕头,发誓从今晚开始养成随手反锁门的好习惯。
20
乔水睡的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内裤也得做贼似的拎出去洗。他被刺激得有点精神衰弱了,也不像在破出租屋里那么大咧咧,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才走出去。
唐岱果真在厨房。乔水松了口气般闪身进了卫生间。搓内裤的时候还有点憋屈。他都多大了,还得计较这些,真操蛋。
早饭吃的是葱花蛋和牛奶。味道比乔水想象的强多了,今天没吃着蛋壳。
唐岱其实也没那么差劲。
乔水坐在桌子这头嘬吸管喝奶,餐桌上的康乃馨没换过,白天应该没有人来过。乔水腿长,椅子有点低,腿支到好远的地方,坐久了不自在,他稍动了动,拖鞋踹到唐岱。
唐岱不轻不重地还了一下,“好好吃饭。”
唐岱没用鞋底踹他,而是用脚背踢他的小腿。乔水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有点凉,但很舒服。
这一切都发生在餐桌下,暧昧得像调情。
乔水更不自在了,他挺委屈地把长腿收回去。看到唐岱向后捋了一把额前落的碎发,忽然问:“为什么把头发剪掉了?”
唐岱的手指停在发间,食指和拇指的指腹捻起几撮头毛,沉默着,明显思考了片刻,才说:“觉得不好看呗。”
“好看,”乔水立时反驳道,把奶盒推远了几厘米,他直起脊背,“怎么不好看。”他拗得不像夸奖,好似只是单纯地要争执出个结果,以肯定他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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