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伤的很重,醒来就在医院了,再然后就知道他名义上的父亲被判了刑。
十年零三个月。
其实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么长时间的刑罚,但陈词从死里逃生出了来,对一切都淡淡的,他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消息。
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还被起诉了其他罪名一起叠加。
只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里没这个人了。
……也挺好。
十年。
自己在地狱里生活了十七年,带了一身伤疤和伪装起来的性子。
判他十年,冤枉吗?
陈词懒得去想,眼睛能看见的就是病房里有一束玫瑰花,插在花瓶里,干净得让人想去闻一闻它的味道。
陈老师从床上下了来,伸手将窗帘拉开,视线淡淡地向下扫去。
昨天看见的那个人不知道去了哪,但是大概也还在这周围。
陈词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来找自己,总归是不愿意理他的。
他想了想,给顾言发了条消息。
陈词:你家装修好了吗,我想去你家过年。
发完他就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身上好歹清爽了一些。
顾言回的很快。
gy:是想见家长么,我的陈老师。
隔了两分钟,没等到回复,这人又说:
gy:装修好了,钥匙在床头柜里,你要去的话开我车去。
陈词拉开抽屉,便看见一枚精巧的银色钥匙静静地躺在那。
他微愣了愣,之前帮顾言买房子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有他家钥匙,后来就还了回去,结果这人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将钥匙放到他家了吗?
还真的是不怕出事。
时间还早,没什么好收拾的,也就是满满一冰箱食材不好全部带走,陈老师有些遗憾,随便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就准备走。
临出门前他想了想,红了半只耳朵,然后走进书房拿了一管东西出了来。
新房子,他不知道顾言有没有在家备那些东西。
自己家这些玩意儿倒是多,顾影帝从来就没让他们缺过货,连沙发缝里都被塞了。
书房这个还是上次自己看书的时候,那人跑过来撩拨,撩的人脸红心跳他才想起来这边没放,第二天就整整齐齐地往书架后面摆了一整套。
一点也不怕被圣贤书砸死。
陈词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心里一直堵着什么,可是一想起顾言就会变得很开心。
他抬步,往外走去,不小心带翻了书桌上的一叠书。
“……”
自己倒被砸了。
陈老师哭笑不得,只能蹲下来捡。他看书一般不是在沙发上就是坐在卧室窗台上,桌子上这叠书大多都是周木之前来用的教辅资料或者看的小说。
手机在身后响了两下,大概是顾言又给他发了消息。
陈词还没来得及回头,门铃便被人摁了响。
一声接着一声,绵长得像是丧钟。
手上动作一瞬僵住,陈词有些愣愣的。
愣的不是那一道一道像是不会停下来的门铃声,而是手指碰到的那本书。
书是旧版的资料,年岁久远,陈词已经记不清是自己高几的时候买的了。
纸张有些泛黄,一打开能闻到印刷油墨的味道和灰尘交融。
他看见摊开的书页中间夹了一张纸,白色的,很小的一片,用黑色中性笔写了两个字:
顾言。
——“我给你写过一次我名字,但你估计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更新了(有气无力,jpg)
卡文卡成了一只脱毛球,尝试用掉的头发做一只毛毡玩具.j……你在说什么!(惊恐)
第44章
阳光落到眼皮上, 刺得慌。
少年皱了皱眉, 侧身躺过去。身下是散发着塑料味道的草皮,一点都不好闻,甚至还带着踢球时扬起的尘土, 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流动, 又落到脸上。
于是脸颊便觉得痒痒的, 想要去抓,又实在是懒得动。
可是这么一打断他才惊觉不对。
自己……该是坐着的啊。
陈词微愣着睁开眼,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绿色, 绿色尽头是塑胶跑道。
所有的一切都以一个很低的视角落入眼帘,他怔了一下, 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
不过是靠着足球门框眯了会,居然真的睡着了,甚至还躺到了地上。
静默半晌, 少年勾起唇, 轻笑了笑。
周围很安静, 往常人声鼎沸的操场居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传进耳朵里的只是远处新做的居民楼里机器施工的声音。
陈词揉了揉耳朵, 单手撑在地上让自己坐起来。
秋天, 天气很舒服, 傍晚的时候带了一点点的凉意, 清清浅浅地吹到脸上, 很想眯着眼再睡一会。
他抬起头,恰好看见晚霞从天边移动,铺在一颗鸭蛋黄的落日身后。
应该是放学了, 他们班体育课是最后一节,这时候没人应该是都走了。
都走了也没个人喊他一声……
他闭了闭眼睛,拍下手就站起来,直起腰握住脖子轻轻转动的时候,一扫眼瞥见左手边看台上坐了一个人。
蓝白色的校服,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手里握了只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见他看过来顿了顿又扬起一个笑。
陈词眯起眼睛,看了一秒便移开视线。
大概也是个脑子不好的。
放学了不回家在操场看台上干什么呢,看风景吗?
全都是人工做的东西,连草都没几分真实,能有什么好看的。
他向来跟所有人都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身周有一个圈,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所以就算在这放学后的操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陈词也不会去跟对方打声招呼。
哪怕刚刚那人还对他笑了一下。
他垂眸,确定自己没有丢东西之后便往外走。
看台中间是主席台,两边都有铁门做的出入口,陈词往左边走去,刚迈了两步余光便扫到穿校服的那个男生收了手里的本子,起身向下来。
他坐的位置不高,中间的地方,从上走到下面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
陈词不太想回家,所以走得就慢。
出于一些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原因,他居然在心里默数了几秒。
数什么其实他也说不清,大概是想那人那么高的个子,走到自己身边要多长时间。
可是都快走到铁门边了,依旧没看到人,他居然有点点的燥意并着自嘲一起出现。
一脚迈出去的时候,他回了下头,恰好对上那人眼眉。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停下来,微怔了怔,下意识地扬起唇角送了他一个笑。
陈词在学校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没有一个朋友,连老师都不想跟阴冷桀骜的他打交道,所以他很少会看到人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对着自己笑。
而且……笑的还挺好看。
耳朵尖儿被落日晒得有些发烫,身穿蓝白色校服的少年却轻蹙了眉,别扭着小声说了句:“笑什么。”
他说的很小声,又还带了点不讲理的意思,根本就没指望对面那人会回答。
可是转身走的时候,陈词却听见一把微沉着的、很好听的嗓音,“因为心情好。”
心情好所以就会笑出声,因为看见了一个人才会心情好,因为那个人很像是花。
陈词听见回应愣了一下,扭过头略显疑惑地扫了他一眼,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却看见这人视线落到他脖子上,伸了伸手似乎想碰又觉得不礼貌而收回。
“这里是怎么伤的?”
“……”
身周气息立刻冷了下来,陈词脚步一顿又不假思索地往外走,背影在萧瑟的秋风里,徒生一阵凄清冷傲。
落叶一片接着一片,从铁门边的榉树上掉下来,又在风中旋转。
旋转着旋转着,最终落到自己脚边。
少年抬脚,一脚从落叶上踩了过去,“关你什么事。”
铁门是一条线,线内是安静广阔的操场,没有人声鼎沸,只有运动器械安静又寂寞地立在一片虚假的草皮上;线内是校园林荫小道,小道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落叶。
脚步落上去无声无息,很像是走在云端。
少年腰板挺直,带着年少的傲气,哪怕裸.露在外的后脖上有两道交叠的掐痕,也像是出尘的仙人一般一尘不染。
是少年,也超脱了年龄的成熟。
他往前走着,一步也没回头,于是就连身后那人轻声说的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听见。
不过是偶然相遇的路人,就算在同一所学校里,每天呼吸着一样的空气,难道就会有别的交集了吗?
陈词这样想着,可是却在一个转角之后,确定身后没人,他将手轻轻地贴在了脖子上。
不疼。
被打的多了,其实真的不疼。
只是突然被人戳出来,心里总会痒痒的带着些恼意。
会觉得不舒服、冒犯,以及……一点点的羞耻。
羞耻于身上遍布着的伤痕,羞耻于连遮都遮不住的那些印子,也羞耻于刚刚生出来那么一丝想要跟对方一起走一段路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