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酒测,乔宇颂来到会议室,看见里面的同事交头接耳,不知正为何时讨论热烈。
可是她们发现他入内,马上换了话题。
虽然她们依然眉飞色舞,但乔宇颂一眼便看出她们说的早已不是刚才说的事。
“怎么了?”这些人他一个都不熟悉,落座后,他好奇地问。
其中一个短发姑娘笑道:“没什么啦,聊聊今天机长的八卦而已。”
“是吗?”乔宇颂暗想如果追问,大概听不到什么有趣的八卦,索性不问了。
乘务长虽然年轻,人却唠叨,航前会开了足足四十分钟,散会时在场的人无不哈欠连连。
上车后,乔宇颂把笔记本塞进登机箱里,找出手机,想给宋雨樵打电话,余光瞄见一个小姑娘坐到自己身边,便将手机收了起来。
“哥,我们好像是第一次一起飞哦?”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甜美,但相貌很一般。
乔宇颂是备上的,不打算和她们熟识,但同事搭讪,他不能爱理不理,因为在公司里,他永远不知道自己一时不慎会得罪什么人。
看这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担任后舱乘务长,和自己一样的,乔宇颂心想她不能慢待,点头道:“嗯,以前没见过。”
“我们周期不一样,能碰上的机会不多。”她说,“我叫黄梦佳,飞三年了。”
才飞了三年?乔宇颂更是断定她的背景不一般,立即作了自我介绍。
她听完立即道:“听说你以前在总部,常飞国际线?”
原来她早就听说过,乔宇颂惊讶之余,觉得刚才的自我介绍多余了。虽然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乔宇颂还是如实点头,说:“不算常飞,每个周期都会有吧。”
“哦……”她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问道,“咱基地新开的国际线缺s的事,你听说了么?”
乔宇颂确实听过不久后锦蓉将加开两条新的国际线,飞欧洲,但缺乘务长的事倒是没听说。他摇头,对她的神秘感到不解,说:“没听说过,是内部消息?”
她不以为然地努嘴,说:“不算内部,只不过有些人想自己消化罢了。”
看她的神情,乔宇颂不禁联想到航前会前她和其他人的交头接耳,但又不方便联想揣测。他对国际线没兴趣,尤其在重遇宋雨樵以后,他更想尽可能留在国内。
“你想去?”乔宇颂全当她在闲聊。
“我哪儿行?资历不够,而且英语也不行。还得考试呢!”她压低声音道,“哥,你去呀。你的经验丰富,而且飞了那么多年,该升s了。国际线的s,待遇好很多呢。”
乔宇颂没有
兴趣。
或许看他无动于衷,黄梦佳奇怪道:“你不想升s吗?这么好的机会。千万不能让某些不怎么样的人占了便宜!”说着,她朝身后挤了挤眼睛。
看样子,他是被拉进她们这个小团体的内部矛盾斗争当中了。乔宇颂在心里吁了口气,碍于她的身份或许不一般,不方便当面拒绝,说:“回头我了解了解情况。”
她一个劲儿点头。
不久前才听说总部有公开招聘乘务长的消息,现在又听说锦蓉基地的国际线招乘务长。回想起当初和纪薇妮聊天时说到的借口,乔宇颂只希望暂时不要再遇见她。
联程的航班战线虽然很长,不过好在乔宇颂飞的3号位,只负责驾驶舱和头等舱。机头的人脾气不差,交流方便;四段航程里,头等舱没有难缠的乘客,乔宇颂落得轻松。
唯一的不幸就是回基地的夜班延误了两个小时,飞机落地后迟迟得不到塔台的通知,不能滑到指定的停机位,乔宇颂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
乔宇颂回到公寓,已经凌晨两点。
下一趟航程是上午十点,他还有不到六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他洗过澡,撑着几乎要合上的眼皮,把驻外过夜的登机箱收拾清楚。
想到将在析津过夜,乔宇颂找出宋雨樵家里的门禁和房卡。上回见面,忘了还给他,现在拿在手中,乔宇颂不禁想是不是不用还了。
既然在析津过夜,不如还住在宋雨樵家?
尽管这几天无法联系上宋雨樵,不过他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或许不需要再预先向宋雨樵征求意见了。这个念头冒出脑海,乔宇颂既忐忑不安,又沾沾自喜。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初宋雨樵让他留着房卡,是不是已经预料到这一天。
哪怕如此,出于礼貌和谨慎,乔宇颂还是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明天我飞析津过夜,住你家。
他本想发一个疑问句,可想到宋雨樵读到这条信息时已不知是几天以后,索性发了陈述句。
发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周二我飞三段。第二段是春林飞析津,就是经停西部城那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析津?那时候还在西部城吗?
乔宇颂本就不指望这条信息发出去以后能有回复,发完信息,他将手机丢在一旁,合眼睡了。
虽然宋雨樵早说过这几天联系不上,但是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复,乔宇颂始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飞往析津的航班上,但凡有空闲的时间,他便忍不住犹豫到底还去不去宋雨樵的家里住。
当时,宋雨樵为什么没说什么时候才能联系?
想到这个,乔宇颂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
纪薇妮的消息果然不假,机上闲聊,乔宇颂从其他乘务员那里听说了同样的消息。
她们看乔宇颂一无所知,直笑说他太“佛系”了。不过,黄梦佳的消息同样广为流传,乔宇颂看得出来,这两个乘务员比起总部,更向往国际线乘务长的位置。但她们说到最后,免不了加一句自己没有机会,这是该有的客套。
总结会后,乔宇颂打开手机,依然没有见到宋雨樵的回复。
他打开手机的新闻软件,搜索关键字,也没有见到任何与西部城有关的新闻。
乔宇颂无可奈何。同行的姑娘问他住哪里,要不要一起打车,他想了想,还是说住朋友家。
第二次住宋雨樵家,感觉非常奇妙。
乔宇颂对这里依旧不太熟悉,不过,这间屋子期间没有人来过,拖鞋摆在他上回临走时摆放的地方,沙发上的靠枕也是。
茶几上的乐高积木保持原本
的凌乱,乔宇颂看见那副放在流理台上的碗筷,想起自己第一次入住时虔诚得鬼祟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
这回,他大方了许多。
使用宋雨樵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时,他再没有控制用量;用完宋雨樵的洗面奶和须后水,他也没有特意花功夫把东西摆得和原本一模一样。
洗过澡,乔宇颂打开电视。周六的晚上,最不缺的就是综艺节目,他选了一个生活类的真人秀节目观看,消磨睡前的时光。
看了一会儿,乔宇颂眼皮子打架。但他还是舍不得睡觉,对着面前的乐高玩具,他犹豫半晌,最终没有去拼。
想了想,他回到卧室,搬出那个摆放在窗帘旁的大提琴盒。
上回来住,乔宇颂已经发现这个大盒子,可是当时他被满屋子的东西吸引,没有精力好奇这是什么。这次他看见这个大盒子,终于意识到里面可能放了某种乐器,打开来看,果然是一把大提琴。
原来,宋雨樵会拉大提琴,难怪他喜欢听大提琴的古典乐。
摸着琴弦,由粗到细,用力按弦尚且不觉,但当乔宇颂开始模仿演奏家揉弦,便感觉到指尖的疼。他摩挲发麻的指尖,想起宋雨樵左手指尖上的茧子,突然明白那是他练琴留下的痕迹。
不知道宋雨樵拉大提琴是什么模样,对着这把看起来有些年岁的大提琴,乔宇颂忍不住想象。
宋雨樵的指尖摩挲在他耳后的感觉在忽然间变得清晰,莫名地,乔宇颂的耳朵热了。
他合上琴盒,将之放回原处,躺在了床上。
乔宇颂翻出手机里的音乐软件,回想一番,在搜索框内搜索“乘着歌声的翅膀”。
看见搜索结果,他愣了愣——原来,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收藏过这首曲子,但他竟然完全没有印象。
点开那首被他收藏过的曲子,手机里传出的是钢琴声。听见不是宋雨樵手机里的那一首,他更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收藏它。直到他点开这首钢琴曲所属的专辑,答案才昭然若揭。
《乘着歌声的翅膀》,德文是“auf fgeln des gesanges”。乔宇颂之所以会收藏这首钢琴曲,是因为他看过将之收录在原声带中的电影。电影首映的日期在十三年前,名字叫做:《你曾在的森林》。
这是宋雨樵收藏同名大提琴曲的原因吗?或者他只是单纯地因为喜欢大提琴?
乔宇颂的心七上八下,可在亲口问宋雨樵以前,他无从知道答案。然而,他不会问宋雨樵。无论答案是什么,他已经为此高兴、为此愧疚。
单曲循环着这首钢琴曲,乔宇颂睡着了。
睡醒后,他依然没有宋雨樵的消息。他尝试给宋雨樵打了个电话,系统提示他,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不认识任何宋雨樵的朋友就是不方便,宋雨樵一消失,他就什么消息都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