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打了照面,乔宇颂面色一凝。
徐傲君站在房门内,问:“你什么时候和小樵的关系这么好了?”
闻言,乔宇颂自认他们的关系完全没到“好”的程度,但因为心里有别的想法作祟,听到她这么问,他莫名心虚。他装作无所谓的态度,说:“在补习班见过几次而已。”
徐傲君将信将疑地看他,俄顷道:“以后少和他来往了。”
听罢,乔宇颂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宋雨樵是众人眼中的好学生,她居然不希望他和好学生来往?
许是猜到乔宇颂心中所想,徐傲君说明道:“你们要是早点儿认识,让他教你怎么读书,促进一下学习,那敢情好。但现在火烧眉毛了,除非他能押中高考试题,让你临阵磨枪,超常发挥一次,否则你和他玩,浪费的是你的时间。”
她还是那么势利,乔宇颂忍不住翻白眼,脱掉背心,转身找睡衣。
徐傲君在他的身后道:“你还真别不听。他高考考个一两门满分,那是分分钟的事情。你呢?能考个二本都是神仙显灵了。他看电影,你也看电影,你配吗?”
乔宇颂的心头梗了一下,纵然厌恶得很,却找不出反驳的话语。他转身道:“你说够了没?快一点钟,我要睡觉了。”
“你现在想着时间晚了,去看电影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想?”徐傲君看他的眼神仿佛看一块成不了钢的铁,离开前依然念叨,“还不好好抓紧时间复习,整天想着玩儿。等高考的时候,你就知道错了。”
乔宇颂悻悻地等她出去,门一关上,他便大步向前,把门反锁。
似乎这样,就能表达出他的不满。可与此同时,他又深知,这根本无济于事。
和宋雨樵料想的那样,他回到家时,父母已经睡下了。
宋雨樵的动作没有刻意放轻,不过这没有惊扰已经关上卧室房门的父母。
他掏出口袋里剩下的饼干包装袋,丢进厨房的垃圾桶里。
早在电影院里,宋雨樵已经困得不行。后来乔宇颂险些摔倒,让他清醒不少,但现在回到家里,他终于困得眼皮子打架了。
宋雨樵潦草地洗过澡,倒在床上,很快昏昏睡去。
那部叫做《你曾在的森林》的影片,宋雨樵在观看的过程中没有多深刻的感受。
他向来对动漫不感兴趣,影片又是平淡温馨的类型,更催人入眠。所以一部电影的时间下来,剧情没有给宋雨樵留下任何印象。
偏偏,非常奇怪,宋雨樵入睡后不久,梦见了电影里的那片森林。
他没有完全进入梦境,由始至终,他都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走进那片森林当中,为自己居然做了一个二次元的梦感到诧异,可是很快,他听见大提琴声。Auf Flügeln des Gesanges,分明是影片中的配乐。
舒缓又绮丽的乐曲飘荡在梦境中的森林。梦中有闪耀着粼粼波光的小河,还有蝶舞翩翩的草地,更奇妙的,是有闪闪发光的星星。
宋雨樵循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赤裸的双脚才在柔软的草坪上,露水沾湿他的脚底,他感到阵阵凉意。
最终,他来到森林的深处,看见坐在一棵橡树下拉琴的乔宇颂。
乔宇颂的头微微低着,月光落在他的睫毛,在眼底留下淡淡的阴影。
他的琴声像是如水的月光,拂过青草上的露珠,划向被风摇动的树梢。
忽然,一阵风吹来,宋雨樵抬头,见到树冠发出蓬松的沙沙声响。他感觉双脚冰凉,低头一看,见到脚下的草地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潺潺的小溪。
冰凉的溪水流淌过他的脚背,包裹他的脚踝。
他试图往后退,却在抬头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蓝色的海洋。他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要向乔宇颂求救,可当他看向乔宇颂,竟看见乔宇颂坐在浅滩的礁石上。
琴声还在飘荡,海平面却渐渐上升,宋雨樵试图朝乔宇颂靠近,但转眼间,便被海水淹没。
宋雨樵在海水涌进身体的那一刻,惊醒过来。
他盯着天花板喘气,感觉双脚冰凉,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踢了被子,双脚露在外面了。
难怪在梦里,他一直觉得脚凉。
但是,乔宇颂又是怎么回事?是和他一起看了电影的缘故吗?
宋雨樵习惯性地分析梦的成因,但和平时一样,他不能完整地理解自己潜意识中的想法。
他摸了摸指尖的薄茧,这是他多年练习大提琴留下的痕迹,那首Auf Flügeln des Gesanges他也会拉。可是,为什么梦里是乔宇颂在拉琴?
难道在他的潜意识当中,他和乔宇颂是同一个人吗?
宋雨樵越想深究那个梦的内容,梦的残余在他的脑海中越是模糊。慢慢地,他不确定自己在梦中见到的是否真是乔宇颂,他怀疑那是他自己,是他在拉琴。
想太多没有意义,宋雨樵抓乱头发,重新躺下。合上眼睛前,他盖好被子,不让双脚再露出被子外。
这么一来,他应该不会再梦见那片青草地、那条小溪了、那片大海了,但他不确定,是否还会再梦见乔宇颂。
几声春雷过后,春暖随着云朵融化的水滴从天而降,浇落在千家万户。
这是岳塘人的心中一年之中最愁人的日子,暖,不十分暖,几场雨过后,反是乍暖还寒。
乔宇颂晾了两天的衣服没干,想到周一上学没有校服穿,心中烦躁。
他回屋披上外套,拎着书包下楼,将要上补习班。
正逢供货商到杂货店送货,乔宇颂看见穿着雨衣和供货商一起往店里搬货的徐傲君,放下书包,上前帮忙。
徐傲君却嫌他耽误事儿,连着推了他好几回,催促道:“快走、快走,上学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你帮不上忙!”
乔宇颂语塞,只好回屋重新背起书包,打了伞往外走。
春雷向大地昭告冬天的终结,也提醒着考生和家长们高考的时间将近。
很快,岳塘市全体高三学生的第二次模拟考就要开始了。九中和市里其他高中一样,采用全市统一命题的试卷,这样也方便学校综合衡量判断考生们的复习情况。
但岳塘市有一所学校例外,那就是一中。
徐傲君恐怕是从麻将桌上得到的这一消息,回家后向乔宇颂问起知不知情。
乔宇颂自然知道,一中向来与其他学校不同,他们参加全省的九校联考,不用岳塘市的试卷。
“还有这种优待,难怪其他学校考不过一中呢。”徐傲君鄙夷地撇嘴。
乔宇颂还嘴道:“这算什么优待?”
“怎么不算?和潭州那些名校一起考,排名一出来,全省第几名差不多就清楚了。二模是最重要的一次模拟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徐傲君毋庸置疑地说完,无奈地沉下一口气,“现在说这个没用了,谁让你没考进一中?总之,二模你得好好考。怎么着,全市排多少,三本还是专科,能有个大概的结
果吧?到时候还能让老师给你看看怎么调整复习方式,说不定最后冲一把,也能行?你啊,别再看漫画、玩游戏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回想着当时徐傲君的话,乔宇颂竟不知用怎样的形容来理解自己的心情。
她所说的让老师帮忙,大概,是要送老师点儿什么东西。但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
乔宇颂不愿她再为自己花这份钱,仿佛她的钱一旦随着她的心意送出去了,结果却不能让她满意,那么到时候,他被责备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下了公交车,乔宇颂朝补习班的方向走。
雨天,道路上车辆拥堵。乔宇颂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过马路的机会,只能暂时一直向前。
快到十字路口时,隔着马路,乔宇颂远远地望见站在“揽风月”门前的宋雨樵。只见他打着伞,手里端着一杯奶茶,面带茫然地朝道路的左侧远眺,好像在等什么人。
那天他们一起看完电影,宋雨樵从他家里离开后,两人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
上周,九中的周末需要补课,所以乔宇颂没到补习班上课。不知是否是错觉,隔着缓缓的车流,乔宇颂觉得半个月没见,宋雨樵又长高了一些。
宋雨樵十四岁,已经被保送进入析津大学。乔宇颂试图在他的身上寻找关于“十四岁”的痕迹。
当然有,十四岁常见的身高,脸颊和额头有几颗泛红的闭合青春痘,因为突然快速发育所以显得过于消瘦的体型……望着这样的宋雨樵、想着这样的宋雨樵,乔宇颂忍不住回想:他十四岁时什么模样?
和现在的宋雨樵差不多吗?
或许,差挺多吧?起码,宋雨樵的父母不需要给老师送礼送钱,只为老师能多看自己儿子一眼。
徐傲君说的对,宋雨樵是那种哪怕高考,也能够凭实力考高分的人。所以,和宋雨樵在一起,浪费的是他的时间。就像现在,乔宇颂心想:宋雨樵真是有闲工夫,可以在补习班快上课的时候,站在奶茶店的门口干站着等人。
他等的是谁?
乔宇颂心中纵然有疑惑,却无心探寻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