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分开吗?”宋雨樵问。
“我不想!”他几乎快被宋雨樵的淡定逼疯了,“如果我想,我现在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宋雨樵,你别
这样。你别老是好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然后让我承受这些!”
宋雨樵看着他发红的眼,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束手无策。
突然,乔宇颂站了起来,盯着他问:“你想分手吗?”
他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那你快想办法啊!你不是很聪明吗?”乔宇颂难受极了,他捂住发抖的下颌。等他好不容易稍稍镇定下来,忍不住懊丧地说:“我真是疯了,当初怎么会想和你在一起?你可能和你的同事交往更合适些,双职工,应该能一起去基地吧。顾晦之去吗?”
宋雨樵叹了口气,反问:“难道我不知道双职工会更方便吗?”
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段感情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乔宇颂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千百万遍他们不合适,但是最后还是选择继续走下去。他相信宋雨樵一定想得比他更多,只不过认为困难都可以克服罢了。但是,现在怎么克服?
乔宇颂颓然地重新坐下,说:“如果这个时候分手,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你是去工作,很重要的工作,我作为男朋友,就算不是’家属’,再怎么样也应该支持吧。”
“如果我们可以结婚的话……”宋雨樵说,“其实,那些已婚的人去了基地,基本是不用担心家里的问题。因为都会安排好的。即便婚姻维持不下去,也会有人说服家属留下来。可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在也好,之后也好,我们能分手,是一件好事。小颂,我希望你是自由的,我希望你可以自由地选择爱我或者不爱我,而不是像他们一样,要背负着某种神圣的使命来维系一段感情。”
听到这里,眼泪不知不觉间从乔宇颂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五年的时间很长,之后可能还会有什么三年、七年,这些都说不好。但我只能告诉你,和你在一起是我的愿望。”宋雨樵拭去他的泪水,“跟着我会很辛苦。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没有办法为你提供任何保障,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可能压根就没有机会知道。你问我有什么办法,老实说,我真的没有。我们只能试试看,我希望我们都不要太着急决定未来。假如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你觉得受够了,想离开,那没有关系,是我们都没有机会对这段感情尽应尽的责任。到时候我们可以分手,就像我们想在一起时那么自由。但现在,既然我们都不想分开,我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试试看。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第114章 他乡此宵同-10
和以往每一次回家住的第一晚一样,乔宇颂觉得身下的床出奇的硬,哪怕垫了两床褥子,还是硌得背疼。他常常奇怪,理解不了小时候为什么会睡这样的床睡得习惯。床没有变,只是他变了。
也许,床也变了。
因为没有人睡,枕头也好、床单也好,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陈腐的气味,那有点儿像灰尘,又有点儿像霉,全是时光的印记。
当初刷成雪白的墙面早已在经历一个又一个的南风天以后变得霉迹斑斑。
因为累,乔宇颂睡得很沉,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麻将声,还以为是做梦,但睁开眼发现确有其事。
城市的改造、街道的变迁,都没有改变徐傲君的麻将席。
乔宇颂坐起来,看见墙面留着的痕迹,不禁耳热。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触碰那片痕迹,尽管已经擦过,但他的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潮湿又滑腻的滋味,收回手指来闻,闻见的却是腻子粉的霉味。
他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的宋雨樵正站在窗前往外看,问:“你在看什么?”
宋雨樵回头看了他一眼,回答:“看看从这里望下去,是什么样子。”
乔宇颂不解,拿起手机看时间,问:“你几点的飞机?”
“下午四点,不着急。”宋雨樵依旧望着窗外,说,“我妈来了,楼下的电动车是她的。”
闻言,乔宇颂吃了一惊,随即找衣服穿上。
听见动静的宋雨樵回头,笑道:“没关系,她不知道我在这儿。应该是来打麻将的。”
乔宇颂讶然,想了想,问:“你告诉他们了吗?要离开家五年。”
宋雨樵拉上窗帘,转身回到床边坐下,说:“嗯,昨晚去姑姑家喝茶时说了。”
乔宇颂心头一紧,又问:“他们怎么说?”
“他们什么都没说。”宋雨樵垂眸看向乔宇颂的胸口,在他把衬衫的纽扣扣起来前,垂首吻在他的胸前。
乔宇颂感觉有针扎一般的轻微刺痛,待宋雨樵离开,果真看见那片皮肤上多了一个吻痕。
“过几天就没了。”乔宇颂苦涩地扬了扬嘴角。
宋雨樵为难地看着他,俄顷,目光移至他的身后,说:“墙上的还在。”
闻言,乔宇颂面上发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宋雨樵笑着轻轻抱了抱他,问:“我去找我妈,你去么?”
乔宇颂愕然,心想既然宋雨樵就快走了,哪怕被宋雨樵的妈妈看低或怀疑,又有什么关系?他点了点头。
从小就认识,长大以后才在一起。这样的情况在不了解实情的人看来,常常很容易怀疑是不是小时候就有了苗头。
无论是之前和宋雨樵在一起,被乔振海碰见,还是现在要一起去见周美琪,乔宇颂的心里都难免有顾虑。他担心父母会认为他们从十几岁时就开始了。
父母现在虽然勉勉强强接受他们是同性恋,但不管是谁,都很难不发出这样的疑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儿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性?为什么会开始喜欢男性?是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
这解释不清,永远解释不清。
乔宇颂担心宋雨樵会因为被怀疑而背上使他“误入歧途”的罪名,也害怕周美琪认为宋雨樵之所以会喜欢男人,是因为他的缘故。
然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管他们最初是因为谁才开始喜欢男性,现在,他们是彼此快乐和痛苦的缘由。
乔宇颂不知道那些时光算不算苗头,如果算,那么这株嫩苗生长的过程实在太艰难、太缓慢了。要是可以,他真希望这株曾经的嫩苗能像外来植物一样疯狂的成长,假若它可以早一点儿长成,说不定他们可以有
更多的时光。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结婚嘛!他才二十七,早着呢。很多他这个年纪的人,博士还没毕业。”周美琪的声音伴着麻将的洗牌声。
一个陌生的女声说:“你儿子这么优秀,单位还那么好,肯定很多人排队等着嫁,不发愁的。”
周美琪嗤笑道:“等着嫁?算了吧!谁敢嫁给他?单位福利是好,岳塘买一套三居室的钱,在析津有指标,照样能买一套二居室,但是有什么用?一年到头,住几天?他过两天就得去西部城了,得春节才能回来歇会儿。什么析津的大房,发霉也不知道。嫁给他,还不跟守活寡差不多。”
“哟,这么严重,那单位不得想办法解决个人问题?连婚都结不了,谁肯替他们卖命?”徐傲君夸张地说。
“唉,反正,我是不指望他能自己完成他的‘任务’了。”周美琪全然是放弃的语气,“等组织给他介绍安排吧。”
另一个中年女人开玩笑道:“哎,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能操办婚姻啦?”
周美琪厌弃道:“他这情况,不操办,不得打一辈子光棍?换位思考思考,谁愿意和他在一起嘛。你问傲君,她最了解的哦?当初小颂爸爸在穗湾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日子过得多苦。宋雨樵那更特殊,连电话都不让打的哦。稍微想一想嘛,不是一般人能熬得住的。这个儿子,我已经当作送给国家了,可不能委屈别人家的女儿牺牲不是?”
“像你儿子条件这么好的,就算是单位安排介绍,一定也是很优秀的姑娘才配得上的咧!”中年女人笃定道。
另一位随即开玩笑道:“就是,到时候生个顶聪明的孙子给你玩,让你再培养出一个科学家!”
“然后再献给国家呀?我闲的咧!”周美琪乐道,“哎,拿牌呀。东风!——唉,我这牌真是。”
除了周美琪和徐傲君以外,其他两个人,宋雨樵都不认识。看来徐傲君的牌友有了变化。宋雨樵站在门外,听见她们聊得兴起,敲门道:“妈。”
闻声,周美琪的背影僵了一僵,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宋雨樵。
“啊,是大科学家吧。”一个烫着卷发、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笑眯眯地打招呼,眼睛看得发直。
周美琪窘促地看了她们一眼,对宋雨樵介绍道:“这是蔡阿姨和李阿姨。”
宋雨樵礼貌地点头问候。
周美琪抿了抿嘴唇,看向随后出现在门外的乔宇颂,一时无话。
“妈。”乔宇颂对同样不知所措、强作镇定的徐傲君喊。
徐傲君尴尬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周美琪,冲宋雨樵笑说:“小樵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