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望着母亲日渐苍老且满含失落的脸庞,愧疚之情翻涌而上,可他却无力为自己这样失常的行为辩解一句,唯有低下头,回避着面前那道微带谴责和失望的目光。
林母见他不吭声,等了等后,才继续说:“这孩子妈瞧着真挺好的,她家里也很看中你,昨儿晚上还托咱村上的秦姨来问你国庆大概什么时候回家,回来几天。”说着顿了一顿,暗暗观察着林安的表情,试探地问:“妈说你工作忙,不定能在家呆多久,就给你和他们定了四号的晚上,幺儿,咱……就去见一见好不好?”
林安从林母开口提起这桩事开始,便知道会有这一刻。说实话,以往的他没少经历过这样的时刻,面对母亲的忧心、焦虑,他惊恐过、忐忑过、甚至不止一次地尝试改变过,然而心中那段无法透露给任何人知晓的过往,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让他一次又一次从清醒中迷失,又在迷失中痛楚难当。
就这样吧,算了吧,林安,放下吧,试一下吧,又或者,忘了吧,重新开始吧……他曾无数次这样对自己劝说,也无数次试图去麻痹和抹去自己曾犯下的大错,以及辜负过的真心。可结果却往往不如人意,事实是,他没办法算了,没办法放下,自然也就无法遗忘,甚至永远坠入了无法摆脱的噩梦和地狱。
可这一次,他却无论如何也点不了头,张不了口,去伪装,去迎合。徐新的屡屡出现和靠近,更是彻底击垮了他最后一道游离在理智和伦常之间的防线,亦成为了压垮他苦苦支撑的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母见他久不回答,没再说什么,只默默看着他。
昏黄的灯光下,这目光无异于一场无声的刑罚,鞭挞着他、拷打着他。
林安不敢抬头,更不敢开口诉说,只一径低垂着视线望着一旁木柜上摆放着的杯碗茶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从未觉得时间可以如此漫长。
而林母显然是暗暗下定了决心,非要他开口给个准话,她注视着前方,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许是察觉到了这一隅非同寻常的境况,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距离两人不到两米距离的木门,忽然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徐新站在门口,脸上是略有些抱歉的笑意,他像是对适才门内发生的对话毫不知情,会打开这扇陈旧的木板门,纯粹只是一个无心之举。
“抱歉,刚刚汤喝得有点多……”他对齐齐向他望来的两道视线一笑,解释道。
林母稍一怔后明白过来,赶紧推了一把还愣在原地的林安,“这傻孩子,快带你朋友去后边儿厕所。”
林安的思绪尚且滞留在数十秒之前的无措和难堪里,他一改先前一撞见徐新目光便止不住慌不自抑的形态,木然答应一声后,便低垂着视线领人往后屋走去。
徐新对他的反常状态未置一词,只在进入卫生间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可林安太过于失魂落魄,始终两眼失神地看着地面,未有任何察觉。
此后的所有时间内,徐新都有意无意地将人扣留在自己左右,大事小事麻烦了他不少,林母再无机会和林安单独相处,自然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
直到晚间十点左右,林母将一切琐事料理妥当,先回了一楼自己的卧房就寝,才让林安从紧绷的情绪中稍稍解脱。
他异常沉静地将徐新带到二楼准备好的房间,又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再出来时,墙上挂钟的指针已逼近十点半。
他站在走廊中盯着窗外沉冷灰蒙的夜色看了片刻,步履沉重地掉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隔壁徐新的房门仍旧敞开着,里面的灯火也依旧未熄,像在无声等待着什么。
林安一步步靠近着,临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往那扇门内看了过去。
徐新所在的这间卧房恰与二楼阳台相通,若是夏天住在里面,到了晚上将前后两扇房门一齐打开,再就着不远处渡来的河风,哪怕天气再炎热,也能驱除不少暑意,让人倍感凉爽。林安年少时分尤其喜欢窝在这个房间,趁林母林父都熟睡后,偷偷就着手电的光看些书摊上淘来的“难登大雅”的杂文小说,诸如某些无名氏所改写的一些志怪杂谈,最能勾起他“挑灯夜读”的欲`望。彼时周围人都爱拿他的聪颖规矩和守礼做所有村上孩子的榜样,殊不知私底下,他也曾暗自“轻狂”。
徐新正站在阳台上吹风,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在昏暗的光线中回过了头来,等看见站在房间另一头的林安时,便灭了手中的烟,静静地看住了对方。
少顷后,才朝旁侧微微挪动了一下,空出了一块不大不小、恰可容下另一个人的地方。
林安看着前方不远处那道挺拔的身影,难得没有过多的犹豫,稍一顿后,便迅速对对方这无声的邀请做出了回应。
徐新看着不一会儿后就站到了自己身侧的林安,抬了抬手上已然没了火的烟,低声道:“抱歉,一时没忍住。”
林安愣愣望着那只在自己眼前晃了一晃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徐新见他情绪低落,稍等了片刻后,又轻声问:“聊聊?”
林安神色微动,几秒后,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
徐新从他身上收回目光,转头望向了前方漆黑一片的河流与稀松栽种在岸的几棵树木,开口道:“你妈变了不少。”
林安没有回应。
徐新说完笑了一笑,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又继续说:“还记得之前在国连三厂的时候第一次见她,她的反应和你几乎一模一样。”
胆小,怯弱,甚至连正视自己一眼的勇气都无。
林安眼底的光微一动,低垂着的头也跟着稍稍抬起。
“……她……她那时候过得很苦。”好一会儿过后,方喃喃回道。
于是自然对任何陌生的人事物,哪怕是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表现得万分不安和惶恐。
徐新没有接话,沉默一瞬后,又道:“看得出来,这些年她应该舒心了不少,相比十年前,反而年轻了不少。”说着忽然顿了一顿,笑道:“看来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林安摇头。
徐新说完这些,突然又静了下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只剩越发寒凉的风相继扑在脸上、手上、以及暴露在衣物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林安默然无声地望着不远处从不曾停止过波纹颤动的河面,隐隐察觉到徐新要说的,并不止刚才那些。
于是这段持续在双方间的沉默,便更显现出了其非比寻常的暧昧和沉重。
果然,几分钟后,徐新低沉的嗓音再度于阵阵秋风中响起。
他看着在黑夜中隐隐晃动摇曳着的树影,问道:“……你会去吗?”说着停顿了一下,复道:“四号晚上。”
林安垂在腿侧的手一动,没有回答。
徐新像是对这种缄默习以为常,他望着眼前黑沉的夜色,许久轻叹道:“不早了。”
随后收回视线看了对方仍旧低垂的侧脸一眼。
林安低着的头终于忍不住抬起,徐新对上他那略有些痛苦和惶急的视线,又停顿了片刻,最后只温柔道:“早点睡。”
说完,便欲转身而去。
林安被那语中尽力克制却仍无法遮掩住的伤感和失落激得心底一颤,脑中时刻绷紧的弦忽然便弦啪的断了,他眼眶一涩,对那已然转过身去的背影脱口道:“……不会。”脚步也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地追上前去。
徐新闻言脚下一停,慢慢转过了身来。
房间里的光已将对方身影完全笼罩,林安站在昏暗的阳台上,只觉一颗心在狂跳,他看着灯光下徐新越显分明的轮廓,复又低声喃喃道:“我不会去……”
徐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底逐渐露出股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
林安被那异常专注的视线盯得脸上一热,没两秒便败下阵来,重又躲闪着低下头去。
“好。”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对方回答道。
夜在某种越发掩盖不住的情动中倏忽过去,甚至就连在睡梦中,也无法让人轻易从那叫人心醉神迷的对望中脱身而去。
林安一整夜都在卧室里辗转反侧,直至凌晨时分才恍惚入眠,等再次睁眼,窗外已天光大亮。
徐新早一个小时前便走了,走前还特意交代了林母不要惊动他,说自己刚接到家里电话,有点急事必须赶回去。
“小林最近工作忙,压力也大,难得放次假,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林母将徐新临走前说的话转述给了林安,林安坐在桌边,喝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双眼盯着桌上摆着的一道下粥菜,愣愣地有些出神。
林母坐在他身边,还在继续说着:“你这朋友不错,稳重,心也好,你可要和人家好好相处,别太闷了,以后人家有需要的时候,也要多帮帮忙。”
见林安不说话,又问:“林子,听见妈说的了吗?”
林安思绪依旧停留在昨晚和徐新的对话上,林母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林母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叹口气后回厨房简单收拾了下,不一会又回到桌边坐下。她看了还在安静喝粥的林安片刻,又将昨天夜里那个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抛了出来。
相似小说推荐
-
相克物种 (入眠酒) CPVIP2020-01-01完结收藏: 10791评论: 3363海星: 41430不会说话的大明星x听不懂话的小狗仔接受礼貌的写作建议 ...
-
你不是炮灰 (藕香食肆) 2019-12-25完结7492 6854霸总被忠犬治愈的故事。标签排雷:豪门霸总,娱乐圈,换受,生子。依然是主攻,忠犬受。【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