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回家,阿姨算好了时间,正好把晚饭端上桌。
徐有材大马金刀坐到自己座位上,看见徐涿和杜子佑坐到远离自己的两个位置上时,气得眼珠子都要蹦出眼眶了。
这就不得不说到餐桌的规格,它为六座的长桌,两端各一个主位,是徐有材和段茹的固定位置,徐涿平时随便在侧边的四个座位之一就坐。
现在徐涿和杜子佑在段茹那端相对而坐,与徐有材分别隔了一个位置,就好像是餐厅里临时拼桌的两拨人,小情侣自成一个世界,冒着带滤镜效果的粉色泡泡;而老父亲则孤苦伶仃独自用餐,配合着萧瑟的背景音乐: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刺痛我的心……
更过分的是,那两人眉来眼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老父亲被抛弃的窘境,连做完饭要离开的阿姨都看不下去了,主动上前给他们调整菜碟,暗示道:“哈哈,这道炸藕饼徐先生最爱了,不过涿子手长,应该够得到。”
她把一大盘炸藕饼放到徐有材前面,给抬眼望来的徐涿一个眼色。
被爱情降了智的徐涿真诚笑道:“没事,我够得诶——”
他迷茫地回头看向杜子佑,不知何故,对方刚刚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
杜子佑瞪他,然后对阿姨扯出一个俊美的笑容:“我手不够长,还是换个座位吧。”
说着,端起饭碗朝徐有材的方向挪动一个位置,还抛了一个眼刀给徐涿。
杜子佑都挪走了,徐涿再傻也反应过来了,连忙给碗筷搬了个家。
阿姨松一口气,说声“我回家咯”就离开,一边关门一边摇头:这家子真不让人省心。
徐有材像看了一场好戏,鼻腔里哼哼,拿起碗扒起饭来,并不想搭理逆子和他的同伙。
扒着扒着就感觉不对头了。
徐有材余光见自家儿子简直把杜子佑当小宝宝照顾,炒冬笋要把带着肥肉的肉片挑出来,吃鱼要把鱼刺一根根去除,怕他吃辣受不了,还特意到厨房里倒了一杯温开水,提前放在对方手边。
“啪”的一声,徐有材将筷子拍桌上,惊得其余两人立即看过来,面面相觑。
“爸你干嘛呢?”徐涿没好气。
徐有材吹胡子瞪眼:“客人自己有手,你吃你自己的,用不着你手多!”
杜子佑低下了脑袋,徐涿却理直气壮:“子佑家里做饭,鱼骨头都是剔除了的,佐料都是挑出来了的,我只不过给他宾至如归的待遇罢了!”
若是阿姨走迟几分钟,听到徐涿这番话,更要捶胸顿足控诉这家子不让人省心了,竟然还想让自己剔了鱼刺再端上桌!?
徐有材被他这一套说辞憋得脸通红,张了张嘴终于反驳道:“这是我家!还跟我玩字眼儿了!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听说过没有!”
徐涿惊了,想不到二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看报纸真的有用,连泥腿子都会几个成语了,段茹知道了肯定十分欣慰。
餐桌上的气氛一触即发,杜子佑见他们有要打起来的苗头,赶紧当救火队员:“叔叔说的对,我不能总要别人照顾,得学会自己来。”
徐涿又被杜子佑在桌下踏了一脚,他不好再倔,撇了下嘴先认输:“行叭……”
末了低头扒饭,嘴里还嘀咕着:“我可不是别人……”
晚上有惊无险地度过,照理说杜子佑应该回家了,徐涿想方设法让他多留一会儿:“我新入了一批衣服和配饰,你上去帮我掌掌眼?”
今时不同往日,徐涿现在的应酬规格比过去高许多,着装也得作出相应的改变,杜子佑对这方面比较了解,找他提建议最适合不过。
有了合理的借口,徐有材不好直接赶人走,眼睁睁看着他们上了楼。
大概半小时后,徐涿下楼来准备水果,徐有材叫住他。
“干嘛?”徐涿警惕道,生怕对方要赶杜子佑。
徐有材斜睨了眼他手里的果盘,道:“男子汉大丈夫的,像个奴才一样伺候人,丢不丢脸?”
这话说得难听,徐涿面皮抽抽:“爸,你对我妈难道不是这样?这是因为爱!”
徐有材哼一声,道:“你们和我们一样?杜子佑可是个男的!还是个非常有钱的男的!你这样低声下气的,他反而不会看重你,迟早会把你给甩了!”
徐涿震惊地看他,听这意思,老头儿竟是不想自己儿子被甩?这算不算他和子佑的阶段性胜利?
“那,”徐涿试探地问,拿出一副求知欲渴的态度,“我应该怎么做?”
徐有材严肃道:“你要立威!”
徐涿:“立威?”
“对!”徐有材点头,“首先别太惯着他,端出点架子来,他让你做事,你慢一拍再去,还要时不时提出反对意见,千万不能让他决定所有事情。”
“哦哦,”徐涿道,“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
“当然!”徐有材得意地翘起尾巴,“记住了,你代表的是我们徐家,绝对绝对不能丢份儿!”
徐涿用力点头:“是!都听你的!”
徐有材露出欣慰的笑容,自家儿子还是挺好的,知错能改,虚心学习,而且脑子也不错,想必不会让自己失望。
“徐涿?”
杜子佑清亮的嗓音从楼上传来,一颗脑袋从楼梯上伸出,看向徐家父子俩:“你过来一下。”
徐涿从沙发上一跳而起,屁颠屁颠跑上楼,一边嘴里欢快地喊了声:“好嘞!”
坐在沙发上的徐有材:“……”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XC. 2个;
第69章
徐涿从车上扛下摄影器材和道具箱, 在寺庙进进出出来回几次,忙出一身汗。
他揩了把额头的汗珠, 把外套和围巾脱下来搭到一个大箱子上。
易沛然走进屋内嚷嚷开了:“正好,快把衣服换上,我看看效果。”
现在已近年底,庙里又没有暖气,刺骨的寒意从冰冷的地砖导入人体, 身处室内也像掉进了冰窖里。
易沛然做了充足的准备, 大衣围巾手套一应俱全,还戴上了口罩。而徐涿一听到要换衣服, 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你那些古装就两层布,穿了跟没穿一样, 冻死人不偿命,”徐涿控诉道, “正式开始至少还有半个小时,别指望我现在就换!”
“什么古装?它们都有名字的!”易沛然摆摆手,“算了, 跟你说你也不懂。”
竟然还嫌弃上了?徐涿被气笑,摇着头帮他把几个箱子打开。
易沛然的工作室接了一个颇有名气的杂志的单子,拍一组秋日古风大片。主角是新近爆火的一位网红女模特,另外还需要一个不露脸的男模特当背景, 于是他便找上了徐涿。
以前徐涿就会偶尔帮他的忙,这回刚好有空,也就一边骂他抠门一边痛快地答应了。
现在已是冬天, 秋日大片得找一个不那么萧瑟的拍摄地点,还得是古建筑,游人也不能太多,所以他们挑来挑去,选中市郊的一个寺庙。
寺庙面积不大,前前后后被树林包围,其中寺庙中央的一颗梧桐最为出名,已在此地守护逾百年。前几年信众出资把寺庙修缮一番后,墙瓦屋檐不再显破败,游人也渐渐多了些。但是由于地理位置较偏,也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卖点,一到冬季就冷清下来,正合适作为拍摄地点。
寺庙的住持挺友善,不仅允许他们来拍,刚才他们搬东西时,还特意派了两个小和尚来搭把手。徐涿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最后婉拒了。
徐涿既当免费模特又当免费苦力,把箱子搬到室内打开后,工作室的几位员工跑过来摆弄道具。
这方面他帮不上忙,便站到一旁防止阻碍到他们。
“小薇,任雅卉还没到吗?”易沛然喊道。
一个女员工抬头望向他:“她经纪人说就快了,路上堵车。”
“唉!”易沛然狠狠地捋了把头发:“堵车?鬼才信!”
说着他注视徐涿道:“涿子,要不你先到处逛逛?我猜要到大半个小时后才能开始拍摄。”
徐涿问:“你都踩好点了?不如和我一块去?”
易沛然摇头:“现在光线不对,我等会儿再看看。”
既然如此,徐涿也就不坚持。拍摄计划总是很容易受到各种因素的干扰,趁工作还没开始,他可以在拍摄地点走走,就当是来观光旅游。
工作室用作临时落脚点的地方是偏院一个小厢房,徐涿出了门,绕过走廊出到大院里,一眼便看见院子中央身形魁梧的梧桐。
它的树干需两人合抱,金黄色的树冠,以它为圆心,周围地面上覆盖一层由厚到稀的金色落叶,一个老和尚躬着腰用一竿竹耙慢吞吞地扫叶子。
徐涿没有上前打扰这位可能深藏不露的“扫地僧”,立在原地欣赏了会儿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大自然乐曲,一片枯叶落在他头顶也没有察觉。
老和尚把梧桐叶扫成一堆,走到院子另一头搬大竹篓。
徐涿见他一拽一拐地拖动半人高的大竹篓,枯槁的小身板随时要摔倒,忙走上前帮忙。
老和尚没有拒绝,松开后双手合十:“多谢施主。”